周圍同事的腦袋像打地鼠似的擡起又落下,與這個意外的消息一起,讓林遇雪瞬間氣血上湧,腦袋嗡嗡。
她試圖保持不動聲色,無奈功力太淺,漲紅的臉色,緊繃的嘴角,竭力遏制的呼吸無一不在出賣她。
她不知道這種事情以前都是怎麼處理,但Lily的公開處刑比被投訴本身更讓她難堪。
以及,自己忙前忙後一天的努力,全都成了笑話。
“Rick嗎?”她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
“是,”Lily審視着她,“怎麼回事?”
林遇雪簡單将事情經過回顧了一下,并表示已經獲得總部分貨首肯,剛剛郵件回複給Rick了,就看他能不能接受。
這樣條分縷析地解釋完,多少也鎮定下來,有了一絲底氣,畢竟她确實在費心費力地替銷售努力,而不是态度糟糕地摔了電話不聞不問。
再說這電話摔的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她自認沒說什麼出格的話,Rick卻出言不遜多了。
“他說你态度很差,隻知道叫他拿預測,根本不願意分貨。”
Lily靠在椅子上,仰視站着的林遇雪,卻渾身居高臨下的氣勢。
林遇雪忽然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不是,我說了我需要跟總部确認能不能分貨,最快什麼時候,安全庫存也幾乎都分給了他,但是他仍然不滿意。”
安全庫存是他們備在手裡做緩沖的庫存,常規銷售的産品參考曆史銷量和運輸時間都有備用庫存,可以用于海運延誤,銷量激增之類的意外。
當庫存低到觸碰安全庫存時,意味着後面大概率有缺貨,是個非常危險的信号。
Lily自然明白,她這是做出了很大的讓步。
“你有沒有說‘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
林遇雪愣在當場,她是說了,但這事兒需要這麼摳字眼嗎?
“說了嗎?”Lily沒有感情地重複,卻顯而易見的咄咄逼人。
林遇雪緊咬腮邊嫩肉,勉強點了點頭。
Lily又問,“為什麼事後不發郵件給對方,說清楚你在跟總部溝通?”
這事兒确實是她失誤,她本來想發的一時忙忘了,何況老實講,發那種沒用的話,倒不如等結果出來直接給對方一個清楚明白的解決方案。
她低頭盯着灰黑的地闆墊,一時覺得怎麼解釋都不能完全站住腳。
不是她的理由站不住腳,而是對你不滿的人,總是能讓你站不住腳。
于是索性閉口不言。
但這态度更顯得消極抵抗,不知悔改,像個怄氣的中學生。
可惜這裡沒有遷就忍讓,一心為你的老師家長。
職場不慣着任何人,當然,有能力和背景的除外。
Lily本就看不慣她,這下更是點着了火。
“問你話呢,Sherly,能不能跟人溝通?”
說着伸手點了一下鼠标,随意打開兩封郵件,漫無目的似的看着,嘀咕了一句,
“你這樣難怪銷售會投訴你。”
林遇雪剛到嘴邊的話立即被羞恥和怒火吞沒,一瞬間腦子裡有什麼轟然炸開的聲音,仿佛是她的自尊心被沖擊得粉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當衆甩了她一個耳光。
老闆的奚落,同事的眼光,銷售的污蔑……她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不就是一份工作麼,大不了不幹了。
但她也知道,此刻逃跑是連自己都鄙視的行為,無異于向所有人證明她的無能和脆弱。
指尖狠狠掐了一下手背,混沌的大腦裡勉強撥開一絲清明,她緩緩開口。
“本來打算發的,後面忙忘了,下午總部又有了結果,就直接回了他最終方案,看他接不接受。”
“結果是什麼?貨都給他了嗎?”
“沒有,”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全都給他的,如果老闆非要給,那後果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倒也挺好。
“給了80%,剩下20%要等總部到貨。”
歐洲海運過來少說要兩個月,很多客戶對此意見很大,當然也可以選擇空運或國際快遞,隻是這額外的運輸費用,也不得不找人承擔。
有錢的客戶願意自己出,沒錢的客戶逼着公司付。空運費有指标,一旦超标就是計劃的失誤
——不靠常規備貨滿足需求,全靠臨時空運。
總之最後都是一筆賬。
“等海運嗎?他如果不同意,你打算怎麼辦?”
“叫客戶承擔空運費,如果他要讓公司承擔,我算過運費已經超過一萬,需要公司審批。”
“一萬塊太多了,叫他争取客戶承擔。”
事情既然已經有了結果,林遇雪也不是完全心中沒數,Lily自然也沒必要糾結怎麼處理,隻等對方回複了再随機應變。
但林遇雪溝通能力上的失敗,她早就看不慣了,這次也算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