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珩面上并無起伏,安靜地立在一旁,視線輕移,瞥向一旁微微敞開的窗外,窗外的院中長着一顆樹葉凋零的銀杏樹,破敗荒蕪感撲面而來。
“如何?”宋枝輕撩起車簾,詢問車外的冰琴。
冰琴壓低聲音回:“那方禅院守滿了皇上身邊的人,奴婢沒法近裡頭打探,就在外頭等着。等侍衛撤開之後,這才打聽到皇上封了林溶月為靜安郡主,還給她賜了婚,賜婚的對象正是王汝秀。”
一切就如預料的一樣。
宋枝微微颔首,放下了車簾,她與司命薄說:“我是否太仁慈了?上一世她心狠手辣地對付我,我竟還給她找了一個如意郎君。這王汝秀是不如太子身份尊貴,但也是進士出身,又拜在林相門下,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司命薄:“你也說林溶月心高氣傲,一向想當太子妃,将來更是成為一人之下的國母。如今不能随她所願,自然過得不會順心順遂。”
正說着,忽然聽得一陣求饒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禁軍侍衛被除去铠甲,外袍從寺廟中脫了出來,摁倒在地上,兩根粗實的棒子重重地向他的背打去。
冰琴驚喜地道:“是太子身邊的裕豐将軍,被摁住的那個是之前對奉儀您出言不遜的那個侍衛。”
“屬下知錯了,求太子殿下饒命!”
裕豐冷眼看着:“憑你也敢嘲諷太子殿下的人,便是太子殿下身旁的一條狗,也輪不到你來踐踏。”
冰琴聽罷臉色大變,小心翼翼地向自家奉儀看去,卻見自家奉儀面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
宋枝心底冷笑,狗?上一世便也罷了,這一世再叫你們如此輕視,那她就白重活了!
“裕豐此人不會說話,或許太子并無這個意思,你不用把這話聽進心裡去。”突然,司命薄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是什麼身份,我自己知道。”宋枝放下了車簾,對外面的求饒聲不聞于耳,稍後還要去見阿牛哥,何必為不想幹的事分神。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
“都給本公主退下,”若蘭公主終于從寺中出來了,“阿如,你來駕車,本公主要出去一趟。”
下一刻,車簾子被掀起,若蘭公主上了馬車,見宋枝在,道:“倒是忘記你在我車上了,既然在,那便随我一起,反正你整日困在東宮也乏味得很,不如随我去散散心。”
若蘭公主經常出宮遊玩,宋枝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會借口來時的馬車損壞,恐要等上一段時辰,要若蘭公主順便載她。
“妾身初入汴京城時,便聽得人說望樓乃是汴京城第一酒樓,做出的美味佳肴,便是宮中的禦廚都不及。”宋枝故意提及。
若蘭公主:“如此你便有口福了,本公主正是要去望樓。”她說着冷哼一聲,“我倒是要去會一會柴恪,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把本公主的命令放在心上,如今已過去半個多月,本宮讓他印刷的書怎麼還沒印刷好?實在可惡!”
望樓有三層之高,建在汴京城最熱鬧的望街,還傍着汴河,視野開闊,風景如畫。踏入其中,屋宇雕欄畫棟,富麗堂皇,錦衣玉袍的客人絡繹不絕,大堂之上有吹拉彈唱的樂人,賓客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好一派熱鬧繁華的氣象。
若蘭公主領着宋枝直奔最上層的雅間,推門見到屋内的身形,就扯了腰間的禁步砸了去,“好你個柴恪!竟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
柴恪将禁步接了個正着,他長着一雙笑眼,看着喜氣極了,“若蘭公主,瞧您這話說的,我怎麼敢不把您放在眼裡?我對您的敬仰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那你且說說,本宮吩咐你印刷的書,可成冊了?”
“呃……”柴恪哽住了,為難萬分,“未曾。”
“豈有此理!本公主非得治你一個不敬之罪!”
“公主殿下,您就饒了我吧!我哪裡敢印?您寫的那是誰,我還看不出來?我哪裡敢得罪?”
“呵,不敢得罪?天塌下來,還有本公主頂着,本宮命令你,限你一日之内,把書印好!“
“此事微臣辦不了,您還是另尋他人吧!”柴恪将若蘭公主的禁步往袖子裡一揣,擡腳就跑了,“微臣先告退了。”
“你站住!”若蘭公主氣壞了,拿起雅間牆上挂着的寶劍,一把抽出來,拿着劍就追了出去,“好你個柴恪,竟敢不聽本宮的話。”
宋枝就看着若蘭公主拎着一把劍,将柴恪樓上樓下地追砍了一遍。
宋枝是看得目瞪口呆,若蘭公主的宮婢阿如淡然地站在一旁,仿佛隻要不是若蘭公主有危險,其餘的事與她沒關系。
而望樓的掌櫃夥計們似乎見怪不怪,站出來排解客人們的疑惑,“各位客官不必大驚小怪,不過是我家東家的個人恩怨,牽扯不到諸位,諸位繼續吃,繼續喝。為了表達惬意,今日每桌都送上望樓的鎮店美酒一壇。”
宋枝站在欄杆邊環顧大廳,鎖定了阿牛哥的位置,立即給冰琴使了眼神。
繞了一圈,柴恪把若蘭公主溜上來了,他滿臉讨好的笑容,仿佛沒事的人一樣,若蘭公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拎着的劍擡起又放下,在木制的地闆上砍了砍,最後扔了劍,怒罵道:“柴恪,本宮跟你沒完!”
“公主殿下,除了此事微臣辦不了,您的所有命令,微臣一定極力去辦。”
“哼!膽小如鼠!”若蘭氣得不看他,越看越氣。
柴恪作揖讨好狀,“殿下,我讓人準備了您愛吃的東西,要不您先休息休息?”
“哼!”若蘭坐在長廊杆上,氣鼓鼓得像一隻小倉鼠。
望樓是圓形的,對面的雅間,門緊閉着,窗戶卻開出一側細縫,從外頭看不清裡面,但從裡面卻能清楚看見外面。
“督主,是若蘭公主。”窗邊站着的人轉身向屋内坐着的人禀告。
隻見這位督主腳踩皂靴,黑色飛魚服下是修長清癯的身軀,腰間還挎了一把玄鐵刀,這樣一副殺氣騰騰、令人敬而遠之的打扮,卻配了一張清俊的臉龐,桃花眼下藏了一顆小小的淚痣,多情又添幾分柔情。
可他的眼神是冷的,冷的肅殺,更别說腰間挂着東廠的令牌,讓人更是膽寒不敢直視。
聞言,顧齊眼底的肅殺收斂了幾分,薄唇微抿道:“待公主離開後,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