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都昏迷了一年了,你怎麼還在生氣啊。”
謝逢雪看脈象覺着她沒什麼大事了才放下手,垂着眼睛,教人看不清情緒。
“我沒生你的氣。”
他在生自己的氣。
氣自己她在一起的日子又這麼生生少了一年,卻又無可奈何。
算出她會受傷的時候他就在等。等他的師妹什麼時候回活蹦亂跳地回來。
他在藏鋒山看似不動如山,其實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占師到底有何用呢,他能知道他的師妹要受傷,受很重的傷,但又沒法子阻止。
他學占術的時候左衾便告訴他,沒有被看到的未來有無數種,一旦被占師看到之後,未來便被定格。
占師所見,即為天命。
無從更改,無力更改。
便隻能眼睜睜看着,等着。
他改不掉已經看到的東西,就隻能從看不到的東西下手,比如替長夏養傷。
但傷藥再好又有什麼關系,他的師妹還是在床上躺了一年多。
長夏聽見謝逢雪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若是時間能夠倒流就好了。”
長夏笑着說:“那不還是把該發生的事又發生了一遍?”
謝逢雪卻道:“所以時間倒流之前,我得先得到足以改變一切力量。”
長夏覺得他話裡有話,卻又不清不楚。
謝逢雪并沒有在若木谷待很久,左衾一個消息就把人叫走了,絲毫沒體諒他們師兄妹久别重逢。
斂華在山谷外面的空地上教小徒弟認草藥,長夏無聊地倚在窗子邊上看他們。
自從合體期後,她好像少有這麼閑暇的時候。
快到午時,沈思言提了兩食盒飯過來。
一個給了斂華和她徒弟,另一個放到長夏面前。
長夏連飯盒都沒打開,就嫌棄地說:“我要辣子雞。”
沈思言難得好脾氣地一層一層給她打開,綠晶肘,炒蝦仁,鲫魚豆腐湯。
果然清淡到讓人沒有食欲。
沈思言把菜攤開在她面前,一副“就這些菜,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的模樣。
“病号還挑三揀四呢。”
長夏道:“病号也有吃辣子雞的權利。”
沈思言不慣着她:“你抗天罰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你的辣子雞?”
長夏愣了一下,随即小聲道:“他都在求死了。”
東境鬧那麼大動靜,四境的各大勢力肯定不會聽他們一面之詞,自己私底下該查還是得查。
沈思言就是北境經手這件事的人。
葉舒行的生平早在一年前就放在了他的桌案上,他倒是有幾分理解長夏為何對他那麼心軟——他就是個還沒來得及長大,便被扭曲的孩子。
因為以為自己隻是被随意造出來的玩物,所以開始偏執地想成為人,所以不惜傷害其他人,
但當發現自己被姬昭和馮一白深深愛着的時候,又無法接受這樣不堪的自己,所以一心求死。
葉舒行的愛恨直白地不像是一個如他外表一般成熟的大人。
他在不渡苦替人造夢那麼多年,拙劣地學習怎麼做一個人,像是一根曲線在嘗試掰直自己。
但他本身和人又有什麼區别呢?
蒼玄大多數人,對自己的本土妖怪都一直都是當同類看的,同為靈物,誰比誰高貴。
他本來就是直線,卻以為自己是曲線,然後嘗試把自己掰直,換來的是更加的扭曲。
長夏可能這些年孩子養的太多,她總是對這樣沒來得及好好長大的小孩抱有深深的憐憫。
“雖然馮一白替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造了個假身體在東境躺着,就是想讓他出來後有個清清白白的身份……但知道真相後他就沒辦法心安理得用馮一白的肉身了,更沒辦法用别人的,他腦袋裡禁锢了數百道魂魄,就算有辦法還回去,他在這之前也殺過不少人造肉身,就算東境的人能把一切都解決好,但葉舒行自己清楚地知道他造的孽……”
“他是明月公主和馮一白的孩子,那兩人為了蒼玄死而後已。就算走了彎路,葉舒行的底色就是善良的,他沒法子接受這樣的自己,他活不下去的。”
長夏沉靜地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他死了呢,為什麼還要讓他痛苦地活着。死也是一種解脫,不是麼。”
沈思言撓了撓頭:“我又沒怪你。”
末了他又補充:“東境那群老不死的這次也沒說你什麼,左師叔算到你出事了,去接你的時候,他們還送了一大堆靈藥過來。”
長夏歎息了一聲,看來所有人都覺得葉舒行該死。
所以她才更想給他個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