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地之陰司。
界分天地,靈分陰陽,時有晝夜,天有日月。
陰陽交界處,即為鬼門關。
人死化為生魂,受引來此,入鬼門關,走黃泉路,過奈何橋,飲孟婆湯。
此後步入望鄉台,自有三生石為證,前世今生因果皆記于此。
往後即入迷魂殿,行至此,恰七日,飲迷魂湯,可回人間一日。
此謂,頭七回魂。
回魂日後,過十殿閻羅審判,罪孽深重者,入十八層地獄贖罪,身無罪孽者,度過陰壽方可入輪回台。
神魂靈氣歸于天,精魄形骸歸于地,此為世間運轉之法則,無人可免。
——本該如此。
本該如此才是正道。
兩界交界處位于兩峰之間,雙峰對峙,中成關門,其間丈餘寬。
穿過此間濃霧瘴氣,一座古樸巍城便映入眼簾,上有一牌匾,鬼門關三個金字浮躍其上。
此地鴉雀悲鳴,甚是陰森。
沈沂之疾步而行,守門的十八名小鬼遠遠的就看到了他,紛紛躬身行禮:“将軍大人。”
“虛禮就免了,我又不是判官那種老迂腐。”沈沂之從懷裡抓出一油紙包扔給其中一赤面青目的鬼王,面上帶笑,“人間帶下來的香燭,你們看着分。”
那鬼王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尖牙。這模樣本該可怖怪異,可他笑起來時面上卻無端透着幾分憨傻氣,沖淡了鬼面本身的陰詭之感:“謝謝将軍。對了,将軍怎麼突然回來了?可是人間有麻煩事了?”
聞言,其餘十七名小鬼紛紛湊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關心問詢起來。
“将軍沒受傷吧?”
“說什麼渾話,将軍怎麼可能會受傷!”
“人間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啊将軍?”
“将軍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
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麻雀。
“人間沒什麼大事,我回來就是找個老不死算賬。”沈沂之扯出一抹假笑,一一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後才揮手告别,徑直往裡去了。
十八名顔色各異的小鬼面面相觑。
趁着無人無神,小鬼們迅速聚攏成團,竊竊私語。
“老不死的?将軍說的是誰啊?”
“咱這兒有誰叫老不死的嗎?”
“誰看起來很老?”
“要說年紀,那肯定是閻羅王大人最……”
“妄議閻羅王,不要魂了?”赤面鬼王一巴掌拍在青臉小鬼後腦勺,壓低了聲音罵道。
十八個看門鬼詭異的沉默下去。
過了一會兒,青臉小鬼捂着後腦勺弱弱出聲:“将軍說的應該不是……吧?”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心虛。
該不會真的是在說……吧?
小鬼們對視一眼,像是頓悟了什麼,大驚,遂作鳥獸散。散到一半,複又相聚,紛紛從赤面鬼王手中抓了自己的那份香燭塞進懷裡,重作鳥獸散,繼續守門。
管他呢,有香燭吃才是天大的要緊事。
又是一天祥和安甯的守門日呢。
踏入鬼門關的一瞬間,沈沂之身上凡間的衣物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玄色廣袖長衫,那一頭短發随着衣服的更替化為長發,被一根斜插的墨色玉簪束了大半。
如此模樣,便似古畫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閻羅王殿位置靠後,要想前去,必先過奈何橋。即使沈沂之不是那些受管的鬼魂,也免不了走上這一遭。
從沈沂之所在之處望去,便見奈何橋的橋頭擺着一口一成人高的大鍋,那鍋不知是什麼所造,鍋身是怪異的黑紅色,細看表面坑坑窪窪斑駁至極,好似上漆的時候糊弄了事沒有刷勻。
大鍋邊立着一條半人高黑色細犬,以及踩在細犬背上,踮着腳努力攪動大勺的可愛女孩兒,十三四歲的模樣,臉蛋圓潤,柳眉杏眼,一身與此陰暗之地格格不入的粉藍交領大袖齊腰破裙,裙擺密密繡着杏花圖樣。
沈沂之看着那女孩,臉上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沒等沈沂之想好怎麼不引鬼注目地混過去,那女孩就看到了他,當即扔掉大勺,在咣當巨響聲中跳下細犬脊背,風一般奔向了沈沂之。
此番動靜驚動了後面排隊等着喝湯的鬼魂們,連那細犬也擡頭瞥了一眼過去,見是沈沂之,又見怪不怪地卧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