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豬吃虎
“人呢?”
“跑了。”
沈明枳擰眉。
巽山道人被暗衛吓得連夜出逃,出逃一路不忘去尋找這批暗衛的主家,不巧在杭州遇見了曾經的舊友、現在的死敵從一法師,碎布落到了從一手中,巽山逃出生天下落不明。從一得到了東西找上故友柳濟道,托柳濟道幫忙打聽,柳濟道轉托遠在化隆當禦史的兒子柳曦既打聽,柳曦既得到東西後不知為何聯系起了她沈明枳,趁着路上偶遇托人給她帶信請求見上一面詳談西南……
可是,天下何其之大,柳家又不做布匹生意,從一為何要讓柳曦既獨獨在化隆尋這布的主家?
沈明枳從巽山道人的畫像上擡眼,正見柳曦既凜冽清明的目光倒映桌上燭花,瞬息間洞察自己的困惑,也将自己被看透後的一陣抑制不住的慌亂一覽無餘。可他不準備解惑,隻是看着逐漸燃盡的燈燭,淡淡開口送客:“天色不早,公主還是回去休息吧。”
沈明枳霍然起身攥着那副畫像,控制不住自己以一種威壓的神态低聲怒問,但千言萬語都哽在喉嚨,最後隻化作一聲低得沙啞的呼喚:“柳大人!”
柳曦既坦然地掀起眼皮直視沈明枳的眼睛,随後起身換他來俯視,“公主請。”
“大人說過要助我一臂之力。”
“那叫‘或許’。”
柳曦既還是看出來了她查神女廟的巽山道人别有用心,這是在逼她将秘密說出來、将軟肋教到他手中。
但這怎麼可能?
柳曦既垂眼:“公主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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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枳醒來的時候,日上三竿。但郇寰确定她還能繼續昏天黑地地睡下去,直到饑餓打敗了困倦,這場最原始的欲望之争才能告一段落。
鑒于昨日是臨川郡主的生辰,沈明枳晚歸晚醒精神不振,郇寰從宮裡回來的路上想着不能給她“好臉色”,但順道經過趙王府進去填了填肚子,聽說昨夜沈明枳是坐出宮來玩的長英公主的馬車早早回去的,更兼他梳洗過後窩進了有她的被窩,方才一番建設全都轟然坍塌,恨不得抱着她就此睡死。
但打簾叫午、面色奇差的月珰卻絲毫不顧惜他的心情,硬是将沈明枳從他的臂彎之中扒拉出來,頂着他兇惡的目光急不可待地将頭痛欲裂的人搖醒,在眼前天旋地轉的沈明枳揉着太陽穴即将發怒前,警惕地瞥了他一眼,最後顧不得糾結忙道:“殿下,出事了。”
沈明枳一瞬間神智清明,但四肢還未蘇醒,迷迷糊糊之中手肘撐着郇寰的臂彎、手掌抵着郇寰的肩膀,用時有時無的力道将自己整個人支撐坐起打破先前依偎的姿态,一個沙啞低沉含着淡淡血腥味的“說”字就此沖破齒關。
月珰猜到沈明枳是擔心連累到柳曦既,連忙繼續道:“是辛——是申二夫人的事。”
沈明枳緊皺的眉頭不可察地一松,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臉來看郇寰的反應,誰知郇寰也正低下臉,一人的額頭與另一人的嘴唇因此輕輕蹭過,沈明枳是還麻木着沒有感覺,但郇寰卻極其清醒有了反應。
沈明枳隻用餘光見他的喉結滾動,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說,又遲遲等不來回音,又蹙了眉頭正輕輕咳了咳準備開口問,這時覺得氛圍莫名有些矛盾的月珰開了口:“今早申二公子去極樂坊時撞見……”
月珰感覺有四道冷箭似的目光瞄準了她,立時住了嘴,覺得剩下來的事情隻需意會不可言傳。
郇寰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收了回來,耳旁隻留下自己内心的聲音:昨日臨川郡主擺酒做生辰,郡主的閨中密友申二夫人辛莘必然要去的,正經席面撤下後這些花叢中慣常潇灑如個中色鬼的女人們必然不能放過這樣千載難逢、不必尋找借口的好機會,長夜漫漫發生點什麼香豔的事情自然而然,但一大早被夫婿捉奸實屬運背。
可申不極與辛莘這對夫婦吵得厭煩後便向來是各玩各的互不幹涉,即便撞見對方和姘頭颠鸾倒鳳都能面不改色,但“出事”了,這就意味着不僅僅是捉奸這麼簡單,以郇寰對他們的了解,最可能牽扯到了“名聲”二字,這樣能心照不宣的秘事可能走漏風聲、甚至人盡皆知。
這就算出大事了。
沈明枳不輕不重地踩了郇寰的腿翻下了床,命月珰幫她穿衣梳洗,但最後還是被郇寰搶了先,被郇寰看着潦草用過晚得不能再晚的早飯,然後一道上了前往申國公府的馬車。
但這一路上風平浪靜,申國公府也風平浪靜,門房看見郇侯和兖國公主齊齊出現,以為自己花了眼,将貴客請進廳後就慌不擇路地去找人。幸虧郇寰提前囑咐過,這才沒有将申家一大家子喊來。
他們對視一眼,心中疑窦叢生,分别由人引着見到了申不極和辛莘。
辛莘已經砸了一地東西,正怒急攻心地被人看押在房,揚言要讓每個看不清這個院落情勢的人好看。申不極的書房也不容樂觀,但屋外站了一圈的仆役心中想着,砸吧砸吧,如果能花錢消災那就砸吧。
沈明枳是辛莘房外婢女們的救星,郇寰卻是申不極書房外所有人的夢魇。
申景小心為郇寰開門,迎着郇寰的目光心中抹汗,因為他們公子是三令五申讓他們把消息封鎖嚴實了,昨夜郇侯值夜,今日郇侯休沐,絕對不能讓這個消息擾了郇侯來之不易的休息。但消息就這樣飛入了郇侯夫婦的耳朵!要讓公子知道消息是從夫人處走漏給兖國公主的,他們非得掉一層皮!
郇寰自然還沒到能看出他們心思的瘋魔地步,隻是小心避開地上的碎瓷破書,負手踱到了前一刻還張牙舞爪、後一刻就誠惶誠恐、溫順如貓的申不極眼前。申不極神色的轉變直讓郇寰疑心自己是否真的如年畫上那般青面獠牙,失之可親,更對他們這件爛事疑慮重重。
他撿了塊兒還能坐的地,極其平和地開口,但申不極的反應好似他正在刑部大牢親審囚犯。隻等申不極磕磕絆絆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後,郇寰覺得他就在審這個姓申的牢犯,就等他捋清楚背後動機一并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