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枝修剛要開口,就從沈明枳的眼睛裡看見正隐隐有一把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旁,頓悟自己說錯了話,要補救也是為時已晚,隻能硬着頭皮糊弄過去逃之夭夭。
沈明枳順勢問道:“這案子怎麼弄得這麼大?”
郇寰還沒來得及抓住腦海中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就被人打斷,于是湊到沈明枳耳旁淡淡回:“怕是有人搞鬼。”
沈明枳挑眉。
她坐着步攆從朝陽門出宮時,就有暗衛前來禀道:“殿下,臨川郡主在極樂坊等您。”
沈明枳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臨川,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從江西道回來了。她心裡覺得奇怪,畢竟臨川有事向來直接上門找她,況且她現在還在孝期,很不适合在那些酒肉地出現。她心裡琢磨着臨川會有什麼事時,馬車忽然急停,車夫的聲音高高響起:“什麼人膽敢攔兖國公主府的車架!”
沈明枳輕挑簾子,發覺車外晚霞如血,染透了半邊天。朝陽門本就是正南三門中離京城西北角的極樂坊最遠,因為有暗衛保護,車夫為了盡早到達,膽大地抄了小道,不想竟然遇上這種事。
月珰和冬兒還在宮裡,所以沈明枳将公主府的護衛撥了一大半留在啟明門外,另帶了一小半随車護送,對方必然是瞧着他們人少,今日京兆尹、皇城兵馬司的人手全在宮門附近巡邏,這荒僻小道人煙稀少,人家零落,正适合半路攔截殺人放火。
劫财是敢,殺人放火倒未必。
天子腳下,千秋佳節,這幫人看上去年紀輕輕書生打扮,卻一身匪氣,腦子是被門夾了,這麼想不開來劫她兖國公主的車架。
還未等車夫最後一次警告,暗衛的劍都出了鞘,聽得飛馬疾馳,有陌生人高聲疾呼:“公子!這有士子當街搶劫!”
沈明枳還沒來得及再挑開窗簾去探一探究竟,就聽得車外一陣馬嘶人喊,一刻不到,暗衛的劍就原封不動地收了回去,随即就有一個聲音在車外響起:“公主殿下沒事吧?這些歹人都被驅走,殿下不用擔心了。”
沈明枳:“……”
你覺得我像是在擔心麼?
沈明枳坐着不動,松開攥緊的拳頭,咬着後槽牙将一句讓她倍感肉麻的話清清楚楚、平平淡淡地說了出來:“多謝相助。”
車外人似在等什麼,結果什麼也沒等到,身邊仆從與公主府的護衛交談出聲,打破這該死的沉默:“我家公子正巧路過此處,還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驚擾之罪。公主殿下這是要往芳林門的方向去嗎?”
護衛隻嘿然不答。
那仆從默認,接着道:“那敢情太巧,我家公子也是要往芳林門去,天色漸晚,我們不妨一道同行?算是互相照應,今日士子鬧事,化隆不太平,又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互幫互助。”
護衛對這番略有指桑罵槐的話很不舒服,但還是恭敬請示沈明枳。
沈明枳心裡很不痛快。
從仆從開口第一句的“士子”開始,沈明枳就對這樣一場“英雄救美”的爛俗劇疑窦叢生。膽敢當街搶她的馬車的人,決計不會是那些或多或少有了一點功名的士子。他們敢為了功名堵宮門、毆百官、傷皇子,但絕不敢平白無故攔她的馬車,這隻會讓他們失功名、陷缧獄、斷青雲。而此人一開口就是士子搶劫,再借今日士子鬧事作筏,自然而然地求得同行機會,這戲做得未免太過粗糙。
沈明枳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們圖謀的。她都成婚了,這種用來哄未出閣少女的法子用在她身上也太可笑,若想借勢,這也絕非理智所為。
沈明枳暫且想不出因果,還是出言婉拒,讓車夫繞路靖遠門,大不了再遲一點。
本以為這就會是令人頭疼的全部,誰知她艱難地上了樓,見了臨川,更加頭疼了。
臨川的一雙眼已經腫成了核桃,一見她來,歸鳥回林般投到她懷裡,又開始默默流淚。
“出什麼事了?”沈明枳僵硬着臉上的笑,一步步略有痛苦地挪到了位子上。
臨川不說話。
沈明枳控住她的肩膀,垂首低眉去看她的眼睛,極其溫柔地哄道:“怎麼了?我來了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臨川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沈明枳歎氣,“和淩雲重有關嗎?”
臨川的眼淚滴滴答答漏個不停。
“他——他怎麼了?”
臨川搖頭,溫熱的眼淚甩到了沈明枳臉上,留下清淺的一道痕迹。
沈明枳擡手撫去臉上的淚痕,又一歪頭去看她藏藏掖掖的雙眼,“那是怎麼了?你不說我怎麼猜得到呢?或者你隻想找我哭一哭?那你哭吧,我就在這裡……”
臨川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嗚嗚咽咽地開口,但沒說完一個字,繃不住的眼淚瀑布似地流了下來。
沈明枳感覺衣領濕了一大片。
抽噎聲中,她斷斷續續聽見臨川說:“鹇兒,我發現我喜歡他。”
沈明枳如遭雷擊。
“他……他說他早就知道我監視他,故意讓我把錦麟衛的消息漏出去,但沒想到,肖執真知道了……肖老賊還知道了林雲輕的存在!所以他……他為了保護我,帶走了林雲輕,故意向我發難,躲着我,與我惡交,就是要顯示我們毫無瓜葛……就是不想讓肖老賊傷害我……”
沈明枳懵在原地。
“現在肖老賊死了,他終于不用躲躲藏藏,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沈明枳抱着她,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所以他說,他也喜歡我。”
沈明枳沉默了好久,這才耗盡力氣拍拍她的背,“這是好事。”
臨川哭得更兇,“但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