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新歲有什麼願望嗎?”
謝讓偏過頭,含着醉意的嗓音反是問她:“你有什麼願望?”
“我……”
沈晏如未料到謝讓會問她,細思之下,她的那些願望早已随着黃土埋入地底,帶着彌補不了的缺憾,今生都難以成全。
若是爹娘還在,這會兒定是在家中庭院裡。漆黑夜色綴着煙火,絢爛之下,爹爹陪她點炮仗,娘親則會在一旁相和,笑語連連。
沈晏如喃喃道:“可惜,願望都沒法實現了,再也沒人陪我放炮仗了……”
出神之際,沈晏如察覺一抹重影撇開燈火,謝讓忽的站起身,往屋外離去。
沈晏如随之站起:“兄長?”
迎着風雪,她撫上門緣,見謝讓的背影漸消于茫茫白色裡,餘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又很快被亂雪掩埋。
沈晏如等了半刻,直至指尖被凍得僵硬,她低頭呵着口白霧,揉了揉發冷的手指,轉身欲将門阖上。
她想,夫兄許是醉酒回去歇着了吧。
歇了也好,他今夜喝成這樣,定是有什麼煩心事,早日歇着也不是什麼壞事。
卻是在沈晏如攏着門扇時,半開的門縫處,一沾着雪的手指抓住了門緣。
沈晏如如何也想不到,她循着雪風打開門時,見到了謝讓。
謝讓正立于紛揚的大雪裡,披着夜色踏來。尚未消融的雪覆過他的眉眼,飛霜之下,那眸底斂着燭火,泛起灼灼之意。
他懷裡,正抱着一堆炮仗。
沈晏如睜着眼,難以置信地看着謝讓。
緣是他聽到了自己思念爹娘時,随口說出的“願望”。
沈晏如以為,像謝讓這樣沉穩的冷情君子,應是不屑于她這與孩童無異的喜好的。如他所言,謝讓時常與之相伴的,隻有書,隻有劍,隻有這些把他塑造成謝府未來家主的東西,與人情毫不搭邊。
但他此時卻像個孩提一樣,也不顧炮仗上的灰土,就這樣抱在懷裡。
隻因為她想要放炮仗。
沈晏如驚詫之際心道,夫兄……是真的喝醉了。
雪滿庭院,幾處檐燈漏着光點。
沈晏如從屋裡翻出火折子,拉着謝讓至門前石階,将炮仗堆放在了身後。
不多時,熠熠火光裡,噼啪的聲響越過檐角,抖落三分薄雪。
起初,沈晏如尚是拘謹,怕這炮仗聲響過大,引來旁人注意。後來,她察覺府邸外亦有别家放炮仗的動靜,如此年節,她不過是衆多宅院裡毫不起眼的一處,并不用擔心。
謝讓默不作聲地陪在一旁,他的目光從未移開她的面容半分。
沈晏如别過頭看着謝讓,憶及他少時在府上寡淡無味的日子,她捏着手裡的炮仗遞給他,“兄長,你來試試嗎?”
謝讓低聲道:“好。”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蓦地貼近,謝讓看着她認真的眉眼,氣息漸促。她正握着他的手背,那細柔的手指還不足以包住他半掌,溫涼的指腹搭在了他的指尖,随後在她輕聲道出的笑語裡,那炮仗一并從他手裡扔了出去。
隻一眨眼,炮仗爆裂在無人能見的暗夜裡,聲響似鼓,一如他藏于皮肉之下,驟然加劇的心跳。
暗自相合,暗自湧動。
“嘭嘭嘭——”
适逢天邊升起煙火,照徹長夜,火樹銀花入目,錯落鋪陳,又再散成碎星點點。斷續的光照盡石階處兩道身影,染着各色。
沈晏如揚起臉,低聲道:“以前有一次守夜,我摔傷了腿,因為怕疼,怎麼也不肯上藥。當時正好燃起了煙火,娘親就抱着我,讓我看着煙火,哄我上完了藥。”
她言罷又低下了頭,語調似是歎息,“說來也是奇怪,那會兒覺着煙火好看,上藥的時候居然就不怎麼疼了。”
聞及此,謝讓的目光落在她後頸的位置,他不由得想起她身上那道長至蝴蝶骨的傷,她這般怕疼,那傷定是疼極了。
謝讓下意識問道:“你後背的傷,還疼嗎?”
沈晏如聽罷擡起頭,神色微滞。
她後背的傷,夫兄是如何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