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兒回過神來,躊躇着答了話:“隻是覺得那位夫人有些面熟。”
神醫拍了拍頭,想起前些日聽聞謝府将辦的喜事,“哦,我差點忘了,謝無争的弟妹是沈氏出身。真兒,你曾經不就在沈氏本家做過女使嗎?”
真兒垂下眼:“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
她沒敢告訴父親的是,二十年前,她根本不是被沈家雇傭去做女使,而是受命去殺死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孩。
那個嬰孩,則是沈晏如的哥哥。
隻是她不忍下手,恰巧在山野撿到一具剛出生就夭折的屍身,便以此複命。
至于本該被殺死的嬰孩,真兒為防暴露自己,把那嬰孩放到了木盆裡,棄于了河流中。此後那嬰孩有否活下來,有否被他人收養,真兒一概不知。
當時她完成任務後回到沈家,才從沈家家主處了解到,沈家家主的兒子為了一商戶女離開本家,和沈氏斷絕關系,家主無法忍受那商戶女誕下沈氏的血脈,所以雇她殺死嬰孩。
至于為何要留那商戶女一條性命?真兒想,恐怕沈家家主不敢去賭,自己的兒子失去妻兒後,會否走上自盡的絕路。
真兒受命殺人本就是被迫,沈家家主看中她的江湖本領,以父親的性命要挾,所以在做完這些事後,她選擇了逃遁。她騙父親說,自己想要去遠離京城的南嶺見識一番,這才帶着父親遠走他鄉,沒被沈家家主抓住機會殺驢卸磨。
待沈晏如與謝讓離開暗室後,真兒照例檢查着冰棺裡謝珣的屍身,以确保添置的藥物是否足以保持屍身完好。
卻是不經意間瞥見謝珣挽起的袖口處時,真兒輕輕咦了一聲。
——這裡似乎有些不對勁。
真兒記得真切,二十年前,她根據沈家家主提供的信息,混進了京郊的避暑山莊。
那時山莊有兩位待臨盆的夫人,一個是謝家的殷清思,另一個,便是沈家家主交代的目标,即沈晏如的母親。
山莊有謝家侍衛看守,目标與謝家夫人形影不離,真兒難以下手。她暗中引起大火,制造混亂,逼迫兩位夫人逃離嚴防死守的廂房,不得不朝她設好的陷阱而去。
此後謝家夫人與沈家夫人雙雙生産,兩家小公子幾乎是同時落地,又逢山莊大火,隻得一狹小閣間可暫行避火,所以兩個嬰孩是放置在一起的。
為了區分目标,兩個嬰孩出生之時,她都巨細無遺地檢查了一遍。而謝家的小公子,生來右手胳膊處有一塊不太顯眼的胎記。
可如今躺在冰棺裡的屍身,無論真兒怎麼細看,都找不到那塊胎記。
***
自梅園驅車回府時,時辰尚早。
隔着帷裳,沈晏如聽聞外面人聲沸反盈天,喧嚷不絕,約摸着是至了鬧市。
沈晏如掀起帷幔,探出頭瞧去,眼見不遠處銅锵鼓鑼陣陣,震得檐上積雪亦抖落三分,街中百姓圍如長牆,各自抱着好些采買好的物件,麻布裹着紅紙炮仗,手裡還拎着幾壺屠蘇酒。
她倒是忘了,今時已近年尾,将要過年節了。
身旁傳來謝讓的聲音,“去挑挑看。”
沈晏如頓時明白謝讓帶她來此的用意。
如今她居于曉風院,可以說是什麼都缺,确實亟需采辦很多物件。像是她從家中帶到謝府的衣物與嫁妝,都被封鎖在了祛疾院裡,沈晏如并不方便去取。
不過好在娘親在銀莊存了不少錢兩,她不至于身無分文。
事與願違,沈晏如在商鋪挑了近半個時辰,她一兩銀子都沒花出去。每當白商幫她拎起買好的東西,她抱着荷包正要付錢時,掌櫃的都告訴她,她的東西已經付過錢了。
沈晏如遙遙望着對面鋪子的“禍首”謝讓,覺得無奈。
她還沒從他那裡得來關于謝珣的消息,自己又欠下他這麼多錢。而且據她近日對夫兄的了解,他是不會要她還的。他想要做的事情,一般而言,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就像那夜他為她敷手抹藥,從來不容她拒絕。
謝讓正于對面鑄鐵的鋪子提筆寫字。
這鋪子每逢年節,便會鑄出多種款式的壓勝錢任百姓們挑選。
最為重要的是,鐵鋪老闆允許客人花大價錢自行提字,再由鐵匠單獨造模,鑄出客人想要的壓勝錢字樣。
彼時謝讓執筆蘸墨,在那紙面上落下“晏如”二字,濕黏的筆尖還未從紙上提起,謝讓聽到沈晏如在他身後喚了一聲。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