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正常。
沈晏如望着眼前的老人,試探性問着:“嬷嬷,昨夜,昨夜珣郎回來時,為何祛疾院裡……沒有人?”
老嬷嬷登時局促起來,“這個…因為…是……”
沈晏如默然半刻,低聲道:“昨夜叫我去接珣郎的是您,事後消失無蹤的……也是您。”
老嬷嬷明了沈晏如話中意味,當即撲通一聲跪下,“那會兒是二公子讓奴婢帶着下人們退出院外的。奴婢可以用命向少夫人保證,我所言非虛!但沒能料到之後二公子會……”
沈晏如擡起頭,望着眼前沉寂的黑色棺木,雙目恍恍。
謝珣……有意讓其餘人退出院外?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心中亂絮更甚,她抿着唇,指腹撫着麻衣上的線頭,陷入了沉思。
那時謝珣回來時,步伐似乎有些倉促,像是特意趕回來的。當時的她在做什麼?
當時的她……遇到了夫兄,謝讓。
***
入夜時,雪漸沉。
靈堂通敞,不易避寒,老嬷嬷掌燈離去前還特意叮囑了沈晏如一番,勸她守到夜半便回院歇息。沈晏如含糊應着話,仍舊留到了三更夜。
她倒是覺得,回到那荒敗的院落,和獨身在靈堂裡也無甚差别。
都是一般冷罷了。
幽微燭火裡,沈晏如搓了搓冰涼的手,縮身跪在靈前。這樣無人相擾,也不必費心思應付謝府上的人,反而讓她緊吊着的心松緩了幾許。
身後忽的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于寂寂暗夜分外清晰。
有人來了?
沈晏如循聲看去,随風晃動的模糊影間,掠過謝讓的臉。
“兄長?”
謝讓止步棺前,望着跪在眼前的沈晏如。
她的面龐蒼白,眼尾堪堪染着紅色,身上喪服被撕扯的裂縫尚在,随着她轉過身的動作,從袖中露出的細腕還餘有勒痕,如何見着都是一副易碎脆弱的模樣。
像是昨夜恸哭着的她,今日靈堂裡毫無招架之力的她,明明那麼柔弱,那身軀不堪一折,他輕輕碰着就能揉碎。
偏是這樣的她,倔着雙眼,孤身立于黑暗裡,不曾生懼。
他稍一點頭:“嗯。”
沈晏如不明值此深夜,謝讓出現在此的緣由。但借着昏昏燈火,見他深邃的眼眸始終盯着棺木,她由此猜着,許是謝讓顧及謝珣的死,夜裡難眠,特來看兩眼。
畢竟白日裡謝讓忙于府内的事,也無暇守靈。
沈晏如端看着面如止水的謝讓,隻覺這謝家大公子平日把心緒全藏在表面之下,從不讓人覺察他的心思與情緒。但明明,謝讓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會因為弟弟的死而難過,昨夜謝珣出事時,他的情緒亦是悲絕。
她無聲歎了口氣,“兄長去歇息吧……這裡有我陪着珣郎就夠了。”
謝讓不置可否,“我也是他哥哥。”
言下之意,她能留在這裡為謝珣守靈,他為何不可?
沈晏如自知他會錯了意,“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讓沒再說話,靈堂内一片沉默,靜得唯有白幔被風掀弄的聲響。
沈晏如躊躇良久,擡頭看着幾步之遙的謝讓,沉吟道:“兄長,我能……”
謝讓打量的目光落至,又是那樣帶着窺探的,欲把她抽絲剝繭,或是以利刃将她開膛破肚,把她盡寸展露無遺。
不得不承認,她怕他這樣的眼神。
沈晏如避開了他的眼,弱聲問着:“我能冒昧問個問題嗎?”
謝讓答允:“問。”
沈晏如掐着指節,把此前的猜想和盤托出,“珣郎生前,可有和兄長發生矛盾?”
若是那時謝珣一反常态的舉動是源于謝讓,那麼他們二人是有着什麼不可宣揚的糾葛?所以謝珣才會匆匆趕回,并在此之前撤掉庭院所有仆從。
謝讓的聲線聽着無甚起伏:“怎麼?”
沈晏如忐忑道:“昨夜……”
謝讓微眯着眼,以為她提及他會出現在祛疾院的緣由,“昨夜是我飲多酒,走錯院子。”
沈晏如還欲言說的話一頓,她懵然地眨了眨眼。
她有在問這個問題嗎?
謝讓接言道:“二弟與我……”
沈晏如屏息靜聽着他所言,卻是戛然而止。
隻見謝讓眼睑稍擡,冷冽的目光飄忽至她身後,似是留意到了什麼動靜。
沈晏如悄然回過頭,卻是什麼都沒瞧見。
但風聲漸促,飄動的簾幔掠着一道腳步極輕的影子,依稀見得刀光藏在其手邊,若隐若現。
沈晏如呼吸一滞,這是何人?
她轉而看向謝讓,正欲出聲時,便見燭火倏忽明滅,謝讓已逼近于前。
寬厚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唇,沈晏如隻覺腰身一緊,晃眼已是被謝讓抱到逼仄的角落裡。
她下意識想要掙紮,耳畔徐徐掃過的氣息忽熱。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