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銀齒鲢張着密密麻麻的血盆大口朝着三人撲來，楚歆松開了握着希瑞和霍連的手。

霍連感到腳下湧過一番熱流，一陣白光閃過，他張開眼睛。一隻銀鍊魚停留在與他的半米外，透明的光罩阻擋了銀鍊魚繼續前進的動作。

他往一旁一看，楚歆的下半身被罩在半個蛋殼内，他往腳下一看，自己的腳下也踩着半個綠色的蛋殼。

楚歆的蛋殼是紫色，精靈的蛋殼是紅色，而自己的蛋殼則是綠色。這蛋殼把他們保護起來，形成一個魔法陣，他依舊在水中，卻神奇地發現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

這蛋殼必然是個法器。霍連想。

“我們都已經中了銀鍊魚的毒素。”楚歆道，“三分鐘如果我們還沒有找到解藥，就會挂掉。”

“那怎麼辦？”霍連大驚失色。

“沒關系，”楚歆道，“這個蛋殼能緩慢地修複我們的身體，不遠處的海草應該有解毒的功效。不過，運氣不好的話，還是會死的。”

“銀鍊魚在産卵，所以我們不能傷害它們。”楚歆道，“走吧，這裡離奧特蘭大陸不遠了。”

楚歆心念一動，蛋殼在海中緩慢移動，霍連趕緊催動蛋殼跟着出行。

楚歆的蛋前還有兩個車燈樣的裝置，強光束呈射線往前射去，光束範圍延伸五百米，之後便沒入黑暗。

楚歆拿着一個羅盤，不停地往動行駛。

五分鐘後。

三人看着銀鍊魚群，沉默了。

這是銀鍊魚的巢穴，在産卵期，它們一般不會四處亂跑。

“鬼打牆？”霍連問。

“再來一次。”楚歆道。

于是三人按照羅盤指示的方向，再度遊了五分鐘。

銀鍊魚死魚眼看着三人：好巧啊又見面了。

“真的是鬼打牆。”霍連道，“這肯定是同一條魚群，你看那條，”霍連指着一隻格外滑稽的呆滞魚，“這就是剛剛咬我的那一條。”

“好詭異，”希瑞道，“這正常嗎?看起來是有人暗算我們。”

“你說的沒錯。”楚歆道，“肯定不是巧合。”

她的傳送點是奧特蘭首都錫黎，但是卻掉到了洛西海中，此時還遭遇了鬼打牆，怎麼看怎麼詭異。

正當楚歆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一陣極其高亢的歌聲穿到了楚歆的耳朵中。

銀鍊魚群開始震動，歌聲是如此響亮，海底被這強烈的聲波震動，水下的壓強極其大，肉眼可見的，三人的蛋殼底座出現裂痕，像是有人正在劇烈地敲擊外殼。

魚群長大嘴，嘴中咕咕吐着泡泡，它們重疊在一起，前嘴咬着後尾，刹那間編織出一個魚網，然後整齊地搖擺着魚身，飛速地朝着聲波反方向遁逃了。

眼見三人的蛋殼就要被聲波震碎，那嘹亮的歌聲也越來越近。

“是塞壬。”楚歆道，“我們遇到了人魚。”

人魚是一種溫和又霸道的物種。他們溫和，在于從不主動靠近人類。他們霸道，在于如果有人類主動侵犯他們的海域，會遭遇他們毫不留情的瘋狂攻擊。

在蛋殼的巨大的光束的照耀下，一個拖曳着長長魚尾的、披散着海藻般長卷金發的、擁有紅珊瑚一樣眼眸的女人，箭一樣地遊到了三人面前。

她的頭發垂在胸前，還用貝殼和海草做了一件簡易的紗衣。透明的飛鳍随海水波動，如仙女的披帛。

她很美，不同于希瑞的柑橘般的甜美燦爛和霍連雕塑一般的标志而妖異的俊美，也不同于楚歆的聖潔而神秘的幽豔，這條人魚美得極度熱烈，無需細品，隻需要瞄上一眼，她的美貌便劈頭蓋臉地砸到面前，讓人心神巨震。

“八百年了，終于有人來了!”她的聲音很好聽，如海底火山湧動的岩漿，充滿華麗質感，但她的語氣卻極度亢奮，眉飛色舞，一下破壞了精緻容貌營造出的美貌氛圍，“唉呀媽呀！可算來了！我在這裡都把我鱗片扣秃噜皮了！”

希瑞：“……這口音，怎麼有點不對勁呢。”

“憋說話！”人魚仰天長笑，對着楚歆，“我看你面熟！天王蓋地虎？”

楚歆出門前還在打遊戲，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句台詞。

“寶塔鎮河妖？”她試探着說。

“我滴個親娘咧！老鄉啊!”人魚簡直要跳起來，她在原地轉了一個圈，一整個湊到楚歆面前，“小妹妹，你是幾幾年的？”

“什麼？”楚歆答，“現在是元曆8567年。”

“不是元素大陸!”人魚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的魚尾上，“我說你從哪一年穿越過來的？”

“星曆3024年。”楚歆答道。

人魚崩潰道：“什麼？3024年?那豈不是一千年後?”

希瑞：“阿達，她有點奇怪。”她怎麼覺得，人魚和楚歆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呢。

“算了無所謂，”人魚手一擺，想跟楚歆握個手，卻被蛋殼外的光屏反震了一下：“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楚歆：“你是元素大陸人？”

人魚搖頭。

楚歆：“你是星海聯盟的人？”

人魚再度搖頭。

“很遺憾，我不是你老鄉。”楚歆道，“不過，你看起來需要幫助。”

楚歆的目光從人魚的臉轉移到她的尾巴。

她本來應該擁有一隻很漂亮的魚尾，但是此時，魚尾下半部分已經潰爛，露出雪白的魚骨。

亂糟糟的水草纏繞在她的魚骨頭上，一隻赤紅的鎖鍊釘在她的尾鳍，穿過皮肉和魚骨，一路萦繞到腹腰部，鎖鍊尾部沒入人魚的腹部，人魚用水草簡易做了個包紮，但一看就知道，那包紮不過是聊勝于無罷了。

這是一直被鎖住的人魚。

在她搖擺魚尾時，鎖鍊呈現出淡淡的金色，魔法咒語在鎖鍊上流動，那是神威。這是一條曾經犯下大錯，被降下神罰，封印在海底的人魚。

怪不得他們走不出去，因為這片海域已經被詛咒了。那鬼打牆不是用來刁難他們的，而是用來鎖住這條人魚的。

“你真聰明。”人魚的魚尾擺動，她每一個動作都會讓尾巴上的鎖鍊與自己的魚骨摩擦，深海十分安靜，楚歆聽到鎖鍊和骨頭摩擦的沙沙聲，在她耳畔拼貼出“疼痛”二字。

“你們幫我解開我尾巴上的鎖鍊，我就帶你們走出這篇迷宮。”人魚的手指纏繞自己的發尾，“不然，你們隻能在這裡，和我一樣，與永恒的黑暗為伴。”

“可是你是神罰者。”楚歆指了指她的尾巴，“燦金一等神咒，這是重罪。除了特等神罰外，這是最嚴重的神罰了。你犯了什麼罪？”

如果人魚是殺人如麻的邪惡海妖，他們救了她，就是助纣為虐，好心辦壞事了。所以，她必須規避這個可能。

“我不知道。”人魚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我大學畢業穿越到這裡後，就變成一個小魚卵。我好不容易在海嘯中活下來，自己吃海草養大了自己，還成功考上了療愈師執照。就當我覺得我魚生一片大好時，一覺醒來，我就被封印了。”

“八百年啊!！”人魚仰天長嘯，“你知道我八百年怎麼過來的嗎?我根本不知道誰封印我的！”

“你要我們給你解開鎖鍊可以，”楚歆知道精靈求助她，必然是因為鎖鍊上被下了“本人不得擅自卸除”之類的咒語，“但是你得跟我簽訂契約，保證你不會濫殺無辜，胡作非為。”

“霸王條款？我不同意。”人魚雙手抱胸，“如果我不幫你們，你們是不可能走出去的。而且，”

她話鋒一轉，指着楚歆等人腿上的傷口，“這附近隻有銀鍊魚，你們被銀鍊魚咬了，如果沒有我的治愈魔法幫助，你們會毒發身亡的。”

“那可未必。”楚歆從異度空間摸出一塊令牌，着令牌上雕刻着橄榄花冠和光束。通過令牌，她可以直接聯絡光明聖殿，隻是她極少使用。

“你是光明聖殿的人？”精靈十分詫異。光明聖殿在整個元素大陸都是極度特殊和崇高的存在，他們能夠直接溝通至高無上的創世神，是神殿與元素大陸下界唯一的官方溝通媒介機構。

“更準确的說，我是勇者。”楚歆道，“你可以信任我了嗎?”

“如果你放棄這個機會，你要再等幾個八百年，才能等到有人誤入這塊封印你的禁地呢？”楚歆循循善誘。

“好，我同意。”猶豫片刻，精靈答應下來。畢竟，楚歆是勇者，勇者應該不會是壞人吧？如果勇者都不靠譜，那整個元素大陸還有誰靠譜呢？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厭惡了在黑暗中的漫長而無望的等待。

楚歆現在和人簽訂契約已經熟門熟路了。以血為媒，以咒為令，魔力在楚歆和人魚之間鍊接，紫金色的流紋在人魚眉心亮了一瞬，又熄滅下去。

人魚也說話算話，她開始吟唱人魚之歌，楚歆等人的傷口肉眼可見地開始愈合。

“契約成立。”楚歆關閉了自己的光屏護罩，從蛋殼裡遊了出來，與人魚面對面，“你叫什麼名字？”

“艾琳。”人魚期待地搓着手，“你應該聽說過我吧？”

“沒有。”楚歆實話實說。

“怎麼可能沒有呢？”艾琳意外道，“我可是元素大陸曾經最厲害的精神療愈師！”

“何以見得？”希瑞問。

“我在精神療愈師執照考試中拿了全大陸第一!”艾琳伸出一個大拇指，“狀元哦，厲害吧。”

“那你後來怎麼沒有繼續進行療愈事業？”霍連也關閉了保護罩，遊到楚歆身後。

“這不是因為愛吃辣，得了咽喉炎，唱不好歌了，然後就隐退江湖了嘛。”艾琳道，“你小子，不要總是打聽别人的傷心事。”

人魚是風風火火的性格。楚歆下了定論。

“走吧。”楚歆看向人魚，“你說的，要帶我們離開這裡。我們要去奧特蘭大陸的首都錫黎。”

“不好意思，我路癡。”人魚弱弱道，“不過，我能把你們帶出這片海域!”

“那就出發吧。”楚歆道。

艾琳是一條說話算話的人魚。一路上，她又問了楚歆許多東西。在得知楚歆并非和自己來自同一個時空後，她失望得連尾巴上的鱗光都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