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孟以楠嫁給楊宛平以來,孟楊兩家走動頻繁,逢年過節互相上門做客,有時是楊家人聲勢浩蕩地下縣城,有時是孟遠方攜家帶口進市裡,親家關系和和睦睦。
不對付的隻有家裡頭兩個年紀最小的孩子,見面即掐架,他看不慣她假惺惺示好,她心寒他次次冷語冰人,沒幾句話便不歡而散。
十三歲的楊靖安已經上初一,等到了夏天一過,孟以栖也要小升初。
因着市裡的教育水平遠遠高于縣城,孟以楠當初選房更是考慮到重點學區。總之,一家人為孟以栖的學習問題煞費苦心。比如何清,辭了朝九晚五的文職工作,獨自搬來雲市照顧女兒生活起居;孟遠方因父親年邁不得不坐陣醫館,但每周五下午都會驅車進市裡,接傍晚放學的女兒回三口之家過個團圓周末。
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孟以栖這個鄉下小土妞逐漸習慣繁華都市,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交際圈,更是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眨眼之際,孟以栖十五歲了,初潮過後身體慢慢發育成長,續起一頭長發的小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少女,彼時正在過七十歲壽辰的楊守誠見了都得誇她一句“女大十八變”。
五年裡,孟以栖不記得來這民國老宅子多少趟,有時是春節随父母過來拜年,有時是姐姐帶着她過來蹭飯。總之,都不是她自願造訪。
因着過七不過八的習俗,七十古來稀的楊守誠選在宅子裡頭辦酒,請的也都是些密切往來的生意夥伴、官商界朋友,再者就是本家、親家兩頭。
五月裡的宅子生機盎然,荷花池裡小荷才露尖尖角,孟以栖嫌廳堂裡頭的長輩問話壓抑,獨身一人去到荷花池邊的涼亭裡頭看書。
她有備而來,曉得這裡的孩子們不歡迎她,她帶了本《道德經》打發無聊,也看得津津有味投入,自然沒發現從院門外走進來的幾人。
打頭的是兩個互相推搡的高中男生,中間走着一個挺拔的窈窕淑女左顧右盼,時而瞧一眼落在後面漫不經心跟着的美少年。
幾人踏上石橋進了涼亭才注意到拐角柱子下看書的女孩,她側着毛茸茸的腦袋枕在小臂,藕節般的雙腿無意識來回撲地,樂此不疲用滋潤的唇代替手來翻頁,不講形象的懶惰樣子,坐實了某人眼中的好吃懶做。
“這……”前頭男生剛開口,落後的少年快步上前捂住他嘴巴,繼而悄無聲息走到漆紅柱子前,在那雙眼睛看得正入神時,他一手奪走了那本《道德經》。
快活自在的人還維持着那副樣子赤裸裸呈現在面如冠玉的人眼前,無地自處頓生同時快速端正姿态坐好,自下而上擡着頭讨他物歸原主。
“把書還給我。”孟以栖自認為客客氣氣的口吻,絲毫沒有一點就着的掐架意思。可有的人驕矜放縱慣了,奪了她的東西也毫無半點心虛,兩眼在書本扉頁掃過,忽而冷笑一聲。
“人無德不可立,心無善不得福。”倒反天罡的人第一次首肯她,“孟以栖,你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當她聽不懂高級反諷呢?孟以栖騰地起身來對峙,發現還需要仰着脖子時,氣勢瞬間削弱不少。她心想輸什麼不能輸陣仗,二話不說擡腿踩上長椅,自是高出眼前人小半個身子。
“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她雙手叉腰,面目得意,俯視間驚訝感歎,“我今天才發現你原來頭頂上沒眼睛啊?”
旁邊,面面相觑的唐棹、李昀哲兩人忍俊不禁,他們雖然與孟以栖稱不上熟絡,倒也交涉過一二回,此人算得上楊靖安的第二個死對頭,時常叫最佳詭辯選手恨得牙癢癢。
比如此刻,少爺般的人沉着臉喚道:“你給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