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随口一問的态度,有人随口一答的口吻,“昨天下午。”
孟以栖還穿着白日裡那套熊貓印花睡衣,不顯年紀的鄰家女孩打扮,無妝面容暗光裡也白得惹眼,長發溫柔搭在一側肩頭,于驟刮的風裡亂飛着。
夜風陣陣,挾來周遭人身上古龍水的氣息,經一天奔波還剩餘着中性的橡木調,在突然沉下的寂靜裡尤為強烈。
孟以栖别落發去到耳後,率先打破了死水般的平靜,“對了,謝謝你。”
無頭無尾的一句謝辭叫人摸不着頭緒,反問,“謝什麼?”
想他貴人多忘事估計沒放過心上,孟以栖還是本着感懷的誠心道:“那年英國疫情嚴重,多謝你托人送來物資和藥,當時幫我解了燃眉之急。”
那年的英國疫情肆虐,前後經曆過幾次軟封城,新聞裡每日滾動的感染死亡數字,讓異國他鄉的孟以栖生出無度恐懼,同期留學的同學中招的中招,有的甚至不敢走出公寓大門。公司實行居家辦公時,孟以栖也隻能躲家裡上網課,鑽研課題,通常是隔一周全副武裝出門屯物資,那時候英國的超市限制室内人數,孟以栖需要排很長的隊伍才能獲取購物資格,而緊缺物資往往是稀罕難求。
最恐慌的日子裡,住在孟以栖隔壁的留學生夜裡發燒昏迷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也許是住得相近,也許是多次出門,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接觸過病毒,不久之後,孟以栖也發覺身體狀況不對勁,起先還抱有僥幸心理,嘗試吃了幾種藥防禦,依舊沒能逃掉高燒一場。
病毒肆虐之下的英國,醫療服務體系壓力非常大,醫院床位早已短缺,每天都有感染者被轉移隔離,或被提前安排出院。如此水深火熱的局勢當中,孟以栖隻能靠着稀缺的資源居家隔離。
國内的孟遠方與何清急得恨不得劫持一架飛機飛來,在孟以楠的多方打聽之下,最後得楊靖安定居英國工作的好友援助,對當時孤立無援的孟以栖來說,這無疑是雪中送炭。
“聽說你那時候病得很重?”那時候,楊靖安已經回國掌管集團,對于孟以栖的消息隻存在好友的轉述裡,他們之間算下來,當時已經三年沒有任何聯系,以至于都不曾親口聽到她道謝。
“可能也有心理因素吧,當時總害怕自己第二天醒不來,死在公寓誰都不曉得。”孟以栖不開玩笑,暗無天日的那兩天,她甚至想過就這麼躺床上睡過去,也不用再面對現實裡不盡人意的種種遺憾。
“你想死,閻王那也不肯收了。”
孟以栖疑惑,“為什麼?”
“你命大之人需要我給你解釋?”
的确,孟以栖啞口無言,連帶面龐騰得一熱,像想起什麼來,又很快掩蓋了去。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不管過去他們之間有多不愉快,一言不合的掐架在時光的沉澱下平息,表面上的他們似乎都作出了些微改變。
“反正,感謝你。”
楊靖安知會跟着跳舞的書妍去後座系好安全帶,後者與小姨親昵作别,乖乖爬進了車裡。
車外頭,廣場舞鼓動人心,知了附在一旁的無花果樹奏樂配合,燈下又陷入一片死寂裡,兩道目光沉靜地焦灼着,直至有人移開。
孟以栖将開口送客,讓楊靖安搶白在先,“你謝人的方式光動動嘴巴?”
傻眼的孟以栖又聽到他陰陽怪氣,“還是,又差别對待我?”
“照你話裡的意思,我也算又救了你一命。”
孟以栖這才确認,有的人還是骨子裡的倨傲,隻是年歲漸長多了些僞裝技巧罷了。
楊靖安啊楊靖安,還是那個口舌毒辣,曾經傷盡她心的楊靖安。
“那我……請你吃飯?”當着楊靖安不甚熱情的嘴臉,孟以栖假惺惺補了句,“能賞個臉嗎?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拿喬,“近期我沒空。”
孟以栖從善如流嗯道:“那就等改天你有空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