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句話，江淩瞬間就清醒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睡的時間太多了，人都快睡傻了。一直守在身邊的人是她的舅舅，哪裡是什麼母親。她母親早就永遠沉睡在了十二年前。

江淩調整好心态，再次躺下窩進江暮吟的懷中，輕輕地喚了一聲沙啞的“舅舅，我想喝水。”剩下的話，都被她給堵在了嗓子眼裡，不知道怎麼說。

男人應聲而起，伸手拿過床頭的杯子。先是自己試了下溫度，确認不會燙傷江淩柔嫩的舌尖，這才讓人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撮飲。

江淩一擡頭，就看見男人臉上少有的疲憊，下巴隐約長出胡茬。她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江暮吟眼底鴉青的樣子。他向來都是作息規律，還強制她跟他作息一樣。江暮吟會寬限她點時間，如果還不聽就會使勁折騰她，直到第二天淩晨都不一定能夠睡下。

江暮吟就頂着這樣一副蓬頭垢面的樣子，眼裡都是柔情，“醒過來就好，我先喂你吃點東西，等會兒再喝點溫水，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男人端起桌上還燙着的燕窩粥，用瓷勺攪拌着，自己嘗一下溫度合适，打算喂江淩，卻被她扭過頭拒絕。

“舅舅，賀叔叔他…這麼做，是你指使的嗎?”

“為什麼…要這樣做…”江淩的聲音壓的很低，臉色蒼白，嘴角處已經起了幹皮。她并沒有靠在床上，而是坐得端正。床頭櫃上放在一碗粥，誰也沒有動，放任它涼去。

江暮吟的神色晦暗，看着江淩執拗的神情，斟酌一番，并沒有正面回應江淩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阿淩，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那是什麼樣?”她不等江暮吟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語。

江暮吟心裡一顫，看着她受傷的表情。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但又害怕她會排斥，隻能停在半空中。見江淩沒有躲開的意思，掌心這才撫摸到對方柔嫩的肌膚，“阿淩，對不起。我不本該瞞着你，但是這件事情，我不能将你牽扯進來。”

她揚起頭來，閉了下眼睛，強忍着聲音裡的哽咽，“舅舅，抱歉。我忘記了，我是最沒有資格質問你的人。要不是你，可能我已經死在了那座山上，或者溺死在水中，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

聽見江淩的話，江暮吟擰着眉頭，渾身一怵，“阿淩…”

“自從上次溺水之後，我就常常在想，死亡到底是什麼感覺。”她含着滿眶盈淚，低垂着頭，看着江暮吟手邊的冷粥，“我父母離開的太早，我對于他們的記憶零零散散，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我隻能是被迫接受。”

“别人的生死與我并沒有什麼關系，我不關心，也不在乎。可是，今天…那人就這樣倒在我面前。我腦中閃過一些畫面，我想到我的父親也是這樣倒在我的面前，才感受到一條生命流逝，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擡頭看向江暮吟，“舅舅，死亡真的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也…”

江淩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暮吟捂住嘴巴。

江暮吟根據她的零星片語，已經隐約猜到，江淩可能因為之前的刺激想起來了什麼。她剛才說的每一句話，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剜在江暮吟的心上，留下不可愈合的血窟窿，疼得他難以呼吸。

過了許就，江暮吟才幹涸的回答，“阿淩，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來了。”

“那阿淩看到博物館裡面的刻碑，你又覺得死亡的意義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個詞到底是有着什麼意義，我隻知道…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江暮吟終于後知後覺的慌了，微微睜大眼睛，瞳孔一縮，再也維持不了冷靜的模樣，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他沒有想到會聽見江淩這麼了無生趣的話語。他想過江淩會厲聲質問他，甚至會就此遠離，可是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金語凝！”江暮吟斥聲喊出了那個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能夠說什麼。他紅着眼擡眸一看，才發現江淩早已經滿臉都是眼淚。

他慌亂的擡手用衣袖撫幹江淩的眼淚，“是我欠你的，阿淩。”

江淩又流淌下淚珠，他何欠之有?其他人都走了，倒也是幹淨，沒有機會說欠她。明明是江暮吟撫養她長大，誰都可是說欠她，唯獨江暮吟沒有。

“你欠我什麼呢?江暮吟，你難道從一開始就是因為愧疚，才收養我的！可是你為什麼要愧疚，到底是在愧疚些什麼?對不起誰?你要是真覺得欠我什麼，那就應該讓我父母死之前就制止一切。”

聽到這裡，江暮吟終于有了反應，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