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是要阮青梧死,其他所有都可以押後再提。
“可我們現在找不到他的弱點。”賀景珩沒有擡頭“盲目動手隻會讓我們陷入被動。”
“怎樣才算不盲目?”沈既白聲音沉了下去。
他們的對話好似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火氣。
幾年過去,這兩人之間似乎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換作以前,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我警告過你,你可以尋仇,但是不要讓仇恨控制了自己,你身後還有整個荨菰域,不是……”
“賀景珩!”
賀景珩頓了一下,自覺多言,起身俯首作揖:“賀某多言,還望域主責罰。”
沈既白擡頭,盯着那個朝自己彎腰謝罪之人。
裴暻煜皺眉,擡頭看向沈既白:“沈域主,過了。”
沈既白也并不好受,心裡亂糟糟,許多線頭交織在一起,摸不順理不清。
“行了。”沈既白收回目光“孤不想與你争執。”
賀景珩直起身,看了看屋内幾人,最後扯了扯嘴角:“抱歉,賀某醉了,酒後妄言切莫放在心上,域主、城主,你們繼續商談,景珩先行告退。”
他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裡,繼續留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賀景珩站起身離開,留屋内衆人面面相觑。
月荷與黎筌本守在門外,這會兒見賀景珩獨自出來,大約能猜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黎筌有些擔憂地看着他:“賀大人,你……”
賀景珩擡起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黎筌蓦然噤聲。
賀景珩不想繼續待在這客棧裡,這裡讓他感覺到了窒息。
月荷想跟上去,被他拒絕了,賀大人表示隻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月荷很無奈,也很擔憂,卻又拿他沒辦法。
袖兜裡放着解酒藥,一顆便能夠讓他徹底清醒……可他并不很想清醒。
這麼多年過去,他似乎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心早已經被灰土掩埋,即便此刻就這樣死去,好似也沒什麼不好。
“若是此刻在這兒發生不可挽回的意外,他會後悔嗎?”賀景珩心裡漠然地想。
有些時候,真的很想一死了之,這樣便什麼都不用思考,什麼也不用顧慮。
酒意上頭的感覺并不好受,賀景珩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腳步一晃差點跪倒在地。
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強撐着沒讓自己倒下,試圖讓那股頭暈目眩之感自己散去。
可那股眩暈之感長久存在着。
恍惚間,賀景珩看到自己腳邊出現了另一雙鞋子,還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詢問他是否康健。
“無妨,無礙。”
“你的臉色很差。”
“無礙。”
這時,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他自己就是醫師,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才是。”
賀景珩頓了一下,他對這個聲音可太熟悉了。
從袖兜裡掏出一個藥瓶子,當着他們的面吃了藥。
待頭上那陣暈眩之感消失,賀景珩回神拱手行禮:“阮少主。”
站在他身後的是阮歲柔,也不知她這時候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一旁扶着他的人是洛源。
多年未見,對方的聲音已然發生變化,自己竟然沒有認出來。
他得裝作不認識洛源。
阮歲柔欣賞着自己新買的折扇,分出幾縷心神給他:“賀大人怎麼一個人在街上閑逛,發生了何事?”
“隻是從未見過沉垣宮的風土人情,有些好奇罷了。”賀景珩微笑“沉垣宮有許多荨菰域看不到的新奇玩意兒。”
“是嗎?”阮歲柔将折扇收起,朝他們走過來,伸手擡起賀景珩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孤聽說,賀大人曾經在星渡城生活過一段時間,不知道比起星渡城,我沉垣宮如何?”
賀景珩面色不變:“已經過去太久,賀景早已經忘記當初在星渡城生活的日子。”
“這麼輕易便忘了?”
賀景珩輕笑:“不是什麼快樂的時光,忘了便忘了。”
他不知道身邊的洛源聽到這些話會怎麼想,但他必須撇清同星渡城的關系,若是讓阮歲柔知道荨菰域與星渡城來往密切,絕不會是一件好事。
阮歲柔不知道到底相不相信他說的話,好在是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她依舊沒有将自己的手收回去:“無論看多少次,孤依舊還是覺得賀大人生了一副令人欽羨的好皮囊。”
賀景珩自嘲地笑了笑:“沒有自保能力,單是這一副皮囊能有何用?阮少主你說是不是?”
阮歲柔并不意外他将問題推回給自己這事,隻是有些不太痛快。
這人過于淡定,淡定得讓她不大高興,她想看到的人對方痛苦地匍匐在自己面前,或是……
阮歲柔的手微微往下,握住對方的脖頸,毫無征兆地收緊。
賀景珩很快便喘不上氣來,暈眩感再一次出現,混着着酒意讓他眼前一陣發黑……他沒有掙紮,反而是淡定地同阮歲柔對視。
一旁的洛源意識到不對,将賀景珩從對方手裡搶回來:“少主這是在做什麼?”
“是哦!差點暴露本性。”阮歲柔在心裡默默地想着“現在可還不到時候。”
她眨了眨眼睛,試圖蒙混過關,對方若是識趣,應該知道要把這一頁掀過去。
賀景珩忍不住嗆咳,不過片刻,脖子上便挂上一道猙獰的掐痕,從淺紅火速變成淤青。
洛源皺着眉,看了看阮歲柔,又看向自己扶着的賀景珩:“我先将賀公子送回去。”
阮歲柔抱起胳膊,語調不滿:“你要将孤一個人丢在這裡?”
“少主!”
阮歲柔嗤笑一聲:“行了,孤逗你玩的,賀大人身體不适,那便由你替孤将他送回沈域主身邊吧。”
忽然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洛源也是這樣意外出現在自己身邊,向她伸出援手。
這人一直這麼善良,而她……隻想毀掉這份善良。
洛源低聲詢問賀景珩他下榻的地方。
賀景珩搖搖頭:“不必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便好,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洛源怎麼可能放他自己一個人,但阮歲柔還在身邊盯着,他也不能表現出什麼來,隻好先扶着賀景珩跟她道别。
兩人走出去很遠,賀景珩不願回客棧,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這麼胡亂逛着,竟然逛到一個了無人煙的小溪旁。
洛源找了塊幹淨的石頭,扶他坐下:“感覺如何?”
賀景珩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他的醉意并沒有散去,隻是剛吃了醫治暈眩的藥物,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現在依舊處于那種漂浮在虛空中的虛幻之中。
他喜歡這種感覺,這樣心不會太痛。
洛源望着他,見他一直在抗拒自己的幫忙,猶豫了許久之後輕輕喊了他一聲:“景珩哥哥。”
賀景珩擡頭,眼圈微紅,伸手撫上洛源的臉:“小淵,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