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源說不出話來,心裡灼痛,為了眼前這個人。
他總感覺賀景珩現在不太舒服,摸摸他的額頭又試着在他身上尋藥……
“不必忙活。”賀景珩抓住了他的手,甚至試圖朝他扯起嘴角露出笑容,看得洛源膽戰心驚。
“可是……”
“無礙,我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小淵,陪我坐一會兒好嗎?”
“我……”
“我隻是醉了,隻是想讓自己醉一會兒。”他不想醒過來那麼快,他希望自己能夠糊塗片刻,忘記那些傷心事。
洛源無話可說,自然也無法拒絕他的請求,隻好挨着他坐下。
多年未見,他們之間隔着太多太多,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賀景珩現在或許更想安安靜靜地待着,他坐在石頭上眺望遠方,好像整個人都離得特别特别遠。
良久,賀景珩稍稍回神,他說:“适才在宴會上,差點沒有将你認出來,裴城主為何允許你潛伏到阮歲柔身邊去?難不成他也變了?”
“是我自己要去的。”洛源趕緊解釋,他不希望裴暻煜被誤會“他讓我待在城裡哪也不要去,我想幫他,所以偷偷跑了出來。”
賀景珩愣神片刻,伸手抱住洛源,他可能需要一個喘氣的地方。
幸好!幸好他遇見的是他。
洛源隻覺此刻的賀景珩好似被悲傷浸透,非常非常難過,這種難過幾乎浸透了他的骨頭。
洛源擡手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能同我說說嗎?”洛源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了。”
洛源愣住。
“他要成親了。”
洛源自然知道他嘴裡的他是誰,也知道他用情至深,更知他此刻的難過。
“那你打算怎麼辦?”洛源小心翼翼地問。
“不怎麼辦。”賀景珩擡頭,朝他露出一點笑容“這不是早已經設想過的事情,隻是一時間沒能接受現實罷了。”
洛源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看着賀景珩這強迫自己不去在乎的表情,心裡很不是滋味。
“别這樣看着我。”賀景珩擡手摸摸他的臉“我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不必擔心我。”
“我隻是……”洛源有些說不出話,尤其是看着賀景珩的雙眼,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勸賀景珩放下,可是已經執着了二十餘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你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讨人喜歡。”賀景珩笑了笑,轉瞬便斂起笑容“他說這一次從沉垣宮離開之後便要與葉姑娘成親。
“……”洛源啞聲問“為何這般突然?”
“不算突然。”賀景珩笑意總是不達眼底“自從他意外發現我的感情,便一直在疏遠我,同葉姑娘越走越近……或許是想讓我徹底死心吧!”
“葉栀知道嗎?”
“不知道。”賀景珩回答“喜歡一個人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是非得要他接受,葉姑娘是個好姑娘,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在一起也挺好。”
洛源總覺着賀景珩說這些話完全是在安慰他自己,隻有不斷重複這些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刻下,他才能夠說服自己不越界,說服自己真心實意地去祝福他們。
“有想過要離開他嗎?”洛源問“總不能以後他成了親,還讓你看着他們出雙入對,這對你并不公正。”
賀景珩沉默。
“景珩哥哥,你不能這樣對自己。”洛源捧起他的臉“不要這樣傷害自己。”
“我會走的。”賀景珩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對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會走,等這一切都結束,等親眼看着他們成了親,我會去找屬于我自己的世界,不必擔心,我不會将自己困在那方寸之地。”
隻是他現在還不能走,在一切尚未明朗的時候,他得幫沈既白,不能讓他落得個孤立無援的境地。
待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他想,自己一定會尋到一個世外桃源,自成一方天地,屆時隻有自己一個人,在那兒過完自己的後半生,不需要任何人。
沈既白也好葉栀也罷,到時候他什麼都看不到,隻需要知道對方還在這個世上,那便夠了。
洛源蓦然紅了眼。
“哭什麼?”賀景珩擡手蹭了蹭他的眼角“我又不會去尋死,等這一切都結束,我隻告訴你一人我的去處,好不好?”
“那……我以後能否去尋你?”
“當然。”賀景珩輕笑“隻許你自己一個人來,不要帶任何别人,即便是裴城主也不行。”
“好。”
酒意尚未散盡,俗話說酒能消愁,可他為什麼卻還是記得所有事,不曾遺忘過一分,難道就連這酒,也會騙人嗎?
若是這個世上有什麼藥能讓人把一切都忘掉就好了……或許他可以試着研制一番,等參加完他們的婚宴,到時間欠他的也都已經還清,便尋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住下,把他們通通都忘了幹淨。
兩人在小溪邊坐了将近一個時辰,賀景珩任由自己的指尖被溪水沖刷,跟身邊的洛源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他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人談天說地了。
隻是洛源現在還算是阮歲柔那邊的人,到底不好離開太久,更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早已認識這件事。
兩人在林邊分别。
賀景珩看着洛源走遠的背影,從袖兜裡拿出醒酒的藥,将藥咽下後,徹徹底底恢複清醒。
“偶爾喝醉一次也沒什麼!”賀景珩心想。
他不是很想太早回客棧,并不願看到那兩人站在一塊的場面,總感覺自己像一個擾人好事的混賬。
或許他就該識趣一些,别去打攪他們。
賀景珩這麼想着,在城裡遊蕩了起來。
他什麼都不怕,甚至期待着會發生點什麼意外,屆時沈既白總該有些擔心他的吧……
當然,一直到天色昏暗,賀景珩除了收獲一身的疲憊之外,什麼都沒有。
避無可避,他還是回了客棧。
意外的是,沈既白此時竟然還未休息,端坐在桌邊,臉色有些陰沉。
賀景珩隻是驚詫一瞬,朝他拱手行禮,轉身便準備離開。
“站住。”沈既白喊住了他。
賀景珩回身,沒有說話。
.“你去哪……”沈既白猛地站起來“脖子怎麼回事?”
賀景珩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已經忘記這道傷了,所以沒有處理。
一道明晃晃的淤青,仿佛再用力一些便能将他的脖頸捏碎……
不過是一道淤青,賀景珩自顧自拿出藥膏,想給自己抹一下,不消片刻便能褪盡,他這樣滿不在乎的态度讓沈既白心底的火燒得更甚。
他抓住賀景珩抹藥膏的手腕:“孤問你脖子怎麼回事?怎麼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