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瑞宇和江晚黎變得更加忙碌，連着好幾天都見不到他們一面，現在陪伴在洛淵身邊的，多數時候是譚悅儀。
譚少主自小嘉甯離開後，便一直陪伴在洛淵身邊，大約是在害怕，怕他也跟小嘉甯一般落得一樣的下場。
雪已經不再下。
裴暻煜坐在窗邊，手裡拿着文書，窗外是譚悅儀帶着洛淵在做功課。
歲月靜好……
歲月靜好隻是假象!裴暻煜低頭看着手裡的文書，眼神略有些沉郁。
敲門聲起。
彭瑞宇和江晚黎一塊進來，他們臉上失去了血色，似乎剛經曆過生死之戰。
裴暻煜将手裡的文書捏得變了形，堪堪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如何？”
江晚黎同彭瑞宇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話。
“嗯？”
兩位大人當即跪下，低垂着頭。
江晚黎沉聲道：“我們派去沉垣宮的死士、殺手、刺客……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彭瑞宇咬着牙，一字一頓：“阮青桐貪生怕死，身邊守着大量保護他的玄士，他們用命替阮青梧而死，我們甚至沒能傷到他……”
嘭的一聲，文書在裴暻煜手上消失。
他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來，若不是拿在手上的文字直接被捏毀，或許會讓人覺得他根本不在意這件事。
窗戶外的譚悅儀突然回頭，看向他們這邊。
裴暻煜隻朝她點點頭便把窗給拉上，面向江晚黎兩人坐下：“起身吧。”
江晚黎和彭瑞宇對視一眼，站了起來。
“到底還是不行。”裴暻煜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洶湧都壓下，平心靜氣地道“算了，去把師尊喊來。”
江晚黎沒動：“屬下請命前往沉垣宮刺殺阮青捂。”
彭瑞宇皺眉，拉了把她的衣袖：“你瘋了？”
裴暻煜手放在桌案上，不動聲色地看向江晚黎：“為了嘉甯？”
江晚黎指尖微動，靜默了半刻鐘才開口：“為了星渡的百姓。”
“那便不要亂來。”裴暻煜的聲音裡不帶情緒“訓練了這麼多年的死士殺手全部葬送性命，他還是毫發無損，你去又能占到什麼好？”
江晚黎臉色發白。
“孤乏了。”裴暻煜收回目光“去把師尊喚來。”
别無他法，兩位大人隻好朝他行禮退下。
裴暻煜靠着窗台出神，腦海中思緒萬千，卻不知該從哪下手，到底什麼才是他的明道？
半柱香後，靳天梵來了，他在桌案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酒。
師徒二人就這麼無言僵持着，又像是在為什麼事情針鋒相對。
最後誰都沒有赢。
裴暻煜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師尊已經知道現下的結果，還是要繼續執着嗎？”
“是你太過急躁。”靳天梵輕聲道“我們本可以慢慢來……”
“别再自欺欺人了。”裴暻煜打斷他“你我都清楚，阮青梧不那麼好對付的人。”
他算不上急躁，可是訓練了這麼多年的殺手刺客，竟連阮青梧的皮毛都沒有蹭到，怕是再練個幾十年也還是跟現在一個樣。
等待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若是沒有嘉甯一事，或許他還能再等等，可是現在……他絕不能讓洛淵也出事。
絕對不能。
“為師可以尊重你的選擇，可你須得想清楚……你可能會死。”靳天梵目光微涼“你的爹娘當年差點就沒活下來，就差一點點，若不是當時你爹受了緻命的傷，你娘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裴暻煜不在乎：“我身上被下了毒，跟爹娘當初相差無二。”
不!
這完全不一樣。
但靳天梵已經不打算繼續跟他對峙下去，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心裡想的什麼他都清楚。
靳天梵捏了捏鼻梁，妥協道：“那便半個月後開始閉關吧，隻是這一遭時間不定，生死未知，兇險萬分，你可想好不悔？正式閉關之前你都還有選擇”
裴暻煜眼神堅定：“我不悔。”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從來都知道。
靳天梵犟不過他，最後猛地甩了把衣袖，轉身離開。
這一日，裴暻煜很早便從譚悅儀手裡把洛淵給接走。
兩人在屋裡用膳，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洛淵始終興緻缺缺，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
許久，他終于明白裴暻煜的意思--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或許都找不到他。
洛淵迷茫，他擡頭看向裴暻煜，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疑惑道：“哥哥也要離開我嗎？”
嘉甯走了，你也要走嗎？
裴暻煜僵了一下，洛淵的聲音很輕，好似什麼都不在意，隻是随口一問，但他卻從這麼輕的聲音裡感覺到藏在深處的悲傷。
“不走。”裴暻煜強撐起一個笑容，擡手摸了摸洛淵的頭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平和可信“哥哥隻是有了必須要做的事，需要閉關一段時間。”
“要多久？”洛淵執着着想要一個期限。
“哥哥亦不知。”裴暻煜歎氣“不用擔心，不會丢下你的。”
隻是他必須要這樣做，這是他唯一的反擊機會。
阮青梧想要神族秘術才對裴暻煜下毒，等他發現裴暻煜毒已解，必然會想辦法從他這裡得到秘術，越是想知道便越容易露出破綻，那是他唯一報仇的機會。
那個暴君不死，他夜不能寐。
洛淵從來都很懂事，他低下頭默默用膳，不再多問。
裴暻煜看着有些心疼，卻又别無他法：“我就在後山，雖然見不到……若實在思念，可到後山來陪陪我，可好？”
“好。”洛淵答應了。
“你悅儀姐姐會在星渡逗留許久，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她會幫你的。”
“嗯。”
“不會讓你等太久。”
“好。”
半月轉眼即逝，裴暻煜已經準備好閉關，洛淵臉上平靜，看着自家哥哥站在他面前同他告别。
他好像有些茫然，還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隻是下意識盯着自己的哥哥。
裴暻煜在心裡暗暗歎氣，囑咐幾句之後轉身離開。
才踏出一步，腰身猛地被抱住，是洛淵。
裴暻煜有些心軟，伸手按在那孩子白皙的手背上。
“我會等你回來。”洛淵悶聲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