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征羽趕在拉繩觸發前抓住了蘇沐橙的手腕，改變了禮花筒發射的方向。但蘇沐橙依舊被發射帶來的後坐力震得向後退了半步，直直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就在他們的右前方，禮花筒射程之内，一台電腦顯示器被打了個對穿，拳頭大的窟窿邊是裸露的信号線和信号闆。紛紛揚揚的彩帶在顯示器後面炸開，尚未釋放完全的動能波及了另一台機器，把它沖擊得原地旋轉了将近六十度。
除了設計師本人，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我會賠的。”商征羽心情沉重。
陳果感覺魂都飛了：“這已經不是賠不賠的問題了吧……這個東西……它、它合法嗎？”
逃過一劫的葉修抹了把臉，走到商征羽旁邊，仔細回憶了一下最近有沒有得罪過蘇沐橙。
“槍口比動能大于等于1.8焦耳/平方厘米并利用管狀物體發射的，就可以判斷為槍支。”葉秋對這些比較熟悉。
“别抓我QAQ”
商征羽回頭用真誠的眼神望着葉秋，手下卻絲毫不猶豫，幹脆利落地銷毀了證據。
怎麼感覺能撕毀這個硬紙殼的手比禮花筒還恐怖……
葉秋把眼神移開避免和他對視，莫名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是你搞出來的？”葉修看向他。
“最近在玩彈藥專家，”商征羽面不改色得給自己找借口，“職業病犯了。”
葉修雙手抱胸：“那你現在給我召喚個小飛龍出來。”
“對不起，我錯了。”
商征羽果斷認慫，溜去了廚房洗昨晚留下的碗。
他走了，葉修就轉頭看葉秋：“你還不走？”
“就走了。”葉秋關了電腦。
“這麼早就走？大家一起再吃個中飯呗？”陳果說。
“不能不走了。”葉秋無奈道，“再晚就趕不上晚飯了，我可不像某些不孝子。”
“嗯，快走吧，連同我的那份在家裡好好待着！”
陳果不滿道：“哪有你這樣催着客人走的，還當哥哥呢，人可比你懂事多了。對了，小商也是客人，讓他洗碗這種事你也幹得出來？快去幫忙！”
見葉修恹恹地去了廚房，葉秋忍不住笑了出來：“還是老闆娘有辦法治他。”
“我可沒那麼大本事。”陳果搖搖頭，遇到葉修後她每天都要無語好幾次，哪兒能治住他，“你真的要走啦？”
“等等就走，還有一件事沒做。”葉秋站起來，對着蘇沐橙說，“介意出去聊一聊嗎？”
雖然有些疑惑，蘇沐橙還是同意了。
他們走在網吧門口的那條人行道上。大年初一很多人都在家裡睡懶覺，很少像他們起這麼早，所以路上沒幾個行人。冬日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唯一的亮色是綠化帶裡紫紅的三角梅。蕭瑟的寒風吹過，枯黃的樹葉飄到了腳邊。
葉秋開門見山：“我想問一些關于商征羽的事。”
“嗯？”蘇沐橙更疑惑了，“我還以為你會關心一下葉修。”
“他？算了吧，沒必要。”
“你們兄弟倆，真是……”蘇沐橙用圍巾捂着嘴低笑，“好吧，那你想知道什麼？”
“還沒想到。”葉秋如實說。
“沒想到……換我先問問你吧。你們倆怎麼認識的？”蘇沐橙也好奇。
提到這個葉秋就開始支支吾吾：“就……在合作的時候認識了。”
“你們和嘉世的合作嗎，我怎麼不知道？”
“不是。總之幫了個忙，然後就認識了。”他沒提誰幫了誰，含糊地省略了細節，“說說他的糗事吧，我挺想聽的。”
蘇沐橙搖頭，表示愛莫能助：“不知道。”
“不知道？可你們看起來很熟。”
“隻是最近才開始變熟的，在那之前也沒說過幾句話。”她看着空中飛舞的褐色枯葉，“他以前是個很孤僻的人，沒什麼朋友，不，準确來說是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天就是到訓練室坐下，然後訓練、離開，唯一能和他搭上話的是邱非，而且隻是單方面的。”
“聽起來和現在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某些地方是相通的，但征羽的變化确實很大……”
葉秋覺得蘇沐橙還有一些話想說，便接着問：“無論如何，他是在往好的方向改變吧？”
“也許吧。”蘇沐橙有些猶豫，畢竟再往下說就涉及到隐私，而她和葉秋隻是第二次見面，輕易說出去不是她的風格。可她轉念一想，其實商征羽本人對那些東西似乎不太在意，葉秋的人品也……她相信葉修的人品，他的弟弟一定不會差。
“曾經有過一些風言風語，是關于他的。”
葉秋明白這是到關鍵的信息了，連忙豎起耳朵。
“也許我說的不是事實，但能出現這些消息必然有着它的道理。”蘇沐橙斟酌着字詞，緩慢地說，“征羽原先确實想學音樂，他對榮耀沒有丁點興趣，會加入嘉世隻是因為缺錢。他最開始是陪着同學來試訓的，對于一線隊的水準來說，他們都很一般，但經理卻因為那張臉而想留下他。當時他拒絕了。”
“不過大概半年之後，他回來說願意打職業。我不知道他和嘉世簽了怎樣的合同，不過，他可能隻在意能拿到手裡的錢，因為他的母親生了很嚴重的病。”
“後來那個沒被選上的孩子跑來嘉世的後門堵他，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蘇沐橙對那天的印象很深刻，畢竟在她的交際圈裡很難聽到有人說出那麼難聽的話。
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門口攔住了神色冷淡的同學，當有人注意到的時候，他們的争執已經持續了十分鐘。說是争執，其實并不确切，因為“商征羽”從頭到尾都是在劈頭蓋臉地被罵。
“……明明對榮耀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憑什麼是你？就因為你那張臉嗎？”情緒激動到極點的破防高中生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缺錢就學你媽去當個婊子，反正是當婊子欠下的債，那就用婊子的方式去還啊！”
“要不我把藥錢給你出了算了，也讓我試試男人是什麼滋味？”
他一把揪住“商征羽”的衣領，咄咄逼人地将他推向了牆角。而“商征羽”終于不是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拍開了伸進衣領裡的手。
“她對不起你們家，我承認。但我沒辦法幹涉她的選擇，就好像她也沒有試圖改變我的想法。”與同學相比，他很冷靜，“我和她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她做過錯事不代表我将來會去做。隻不過她終究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既然把我撫養成人了，我就不能放着她不管。你恨她，我沒意見，但希望你不要阻撓我的行動。”
“如果你來就是想說這些，那就快點說完。我們在這裡站得太久了。”
他根本沒有看憤怒的同學，仿佛眼前空無一人。
“這天之後我才知道，那個孩子的爸爸出軌了商征羽的母親，和他媽媽離婚了。他來找麻煩，并不隻因為自己落選。”蘇沐橙歎了口氣，“商征羽在單親家庭長大，他的母親……我沒法用語言描述，那個女人沒有工作，唯一的經濟來源是十多個男朋友送來的各種禮物。後面她找上了兒子同學的家長，又因為她的病需要很多錢，那個孩子的媽媽發現了不對，才導緻了他們之間的争吵。”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征羽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沒有被影響。以他優越的條件，有的是來錢快的方法，但他還是選擇了電競這種稍微幹淨一些，能憑借雙手掙錢的路。”
那可不一定……
葉秋想起某人熟練的操作，欲言又止。好歹他周邊都是些私生活同樣難以評價的有錢人，商征羽的狗血小故事并沒有讓葉秋心裡掀起太大波瀾，不過這種叙述讓他回想起了那天夜裡的男孩。
平靜的目空一切的眼神，什麼都不在意，幹淨得像一片雪花，但偏偏縮在另一個中年男人的懷裡，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上出乎意料的熟練。
是他妥協了嗎?
真是個遺憾的故事。
更遺憾的是，連蘇沐橙都不知道的角落，那個向往着音樂、堅持着底線的好孩子已經長眠在十八歲生日前的冬夜了。現在的他，其實是個各種意義上的壞孩子。
“葉修知道嗎？”
“他一心撲在比賽上，哪兒有工夫關心這些事情。”蘇沐橙無奈。
“隊長不更應該管管嗎？”
她攤手：“所以葉修滾蛋啦。”
“也是。”葉秋停了下來，手中有一朵剛剛聽蘇沐橙說話時無意識從綠化帶裡扯掉的三角梅，他環顧左右，見沒人注意，裝作無事發生地把贓物揣進了兜裡，“回去吧，我也該走了。”
另一邊，葉修被趕去了廚房洗碗，半路他被藏在桌子下面的雪糕桶絆了一下，趔趄地走到滿手泡沫的商征羽旁邊。
他有些郁悶：“桌子下面是什麼東西？”
“你不認識了嗎？那麼大甜筒啊！”商征羽低着頭憋住笑，“差點忘了，昨晚拿進來，今天該還回去的。”
“周澤楷代言那玩意兒？不像啊……”
葉修若有所思地把雪糕桶提溜進了廚房，繞着看了一圈：“這不是隔壁雜貨店老闆擺在門口擋車的東西嗎？”
“對，你打開手機相冊看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葉修提起了警惕。
手機傳出的聲音飄進了商征羽的耳朵裡，他終于忍不住了：“沒有備份的，你放心，删掉就可以了。”
沒想到自己的問題被預判了，葉修怔了一下，不自在地捂着嘴清咳一聲，迅速把音量調小了。
“目無尊長，罰你把這些碗都給洗了。”他猶豫了幾秒，看着屏幕裡的男孩兒笑着貼在他身邊問問題，不知出于什麼想法，把放在“删除”上的手指挪開了，“态度還行，下不為例。”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