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萬昕顔和池棠躺在一張床上睡覺的次數，可以說是數都數不過來。

回想起當年，剛上小學的萬昕顔，被父母強制住校。

才七八歲的孩子，蓦然要一個人住在學校裡，大晚上就委屈巴巴地窩在床上哭了。

好在池棠上的初中和她一個校區，兩個學區不過是隔了四五棟教學樓。

萬昕顔知道這個消息後，隔三岔五就往初中學區跑，哭着鬧着要纏着姐姐一起上學。

當時她還被池棠的同班同學取名為小尾巴。

細心的池棠發現自家的小尾巴一到下午就會悶悶不樂，一問才知道萬昕顔是住校不太習慣。

萬昕顔一邊說起住校的事情，一邊就掉小珍珠了，哭得結結巴巴的，“姐、姐姐，我不想、跟她們一起。也不想、住這，想回家。”

那個時候的萬昕顔并不知道家裡壓根沒有自己的位置，她還妄想着回家住，能跟哥哥一樣有父母的關心，被捧在掌心裡。

池棠見她哭得眼睛紅紅的，心都痛了。她蹲下身，平視萬昕顔的眼睛，“小顔，别哭了。這樣，以後姐姐也住校好不好？等姐姐住校了，一下晚自習就去你的宿舍，我們睡一起，怎麼樣？”

“真、真的嗎？”萬昕顔不哭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池棠。

這一眼就是萬年。

萬昕顔從回憶中脫身，看着這張未曾變過的臉，猶豫了片刻還是拒絕了。

“小顔，你……是讨厭姐姐了嗎？”池棠臉色不太好，神情脆弱，楚楚可憐地拉住了萬昕顔的手，“小顔……”

萬昕顔的心猛地一跳，差點跳出胸膛，她的手也跟觸電一般縮了回去。

池棠的手被甩開了，她滿目驚訝，随後受傷的神情更深了幾分。

“不是的，姐姐。我……”萬昕顔一看姐姐這個樣子，她的心瞬間揪在一起。

姐姐，對你别有心思的我，怎麼敢裝作别無他想的樣子，跟你睡在一起呢？

“小顔，就今天，陪我一晚吧。”池棠坦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從背後抱住了萬昕顔，手臂都在顫抖，“她從琺國能一路跟到這，我真的有點怕了。”

當池棠溫熱的身子貼在萬昕顔身上的那一刻，萬昕顔就敗下陣來，她徹底心軟了。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盡力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穩，“姐姐，那我睡在客卧吧。”

池棠放松下來，靠着萬昕顔暖和的脊背，點點頭，“隻要你陪着我，在哪都好。”

池棠才發現萬昕顔原來已經這麼大了，一隻手早抱不住了。

萬昕顔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不及她肩膀高的小孩子了。

萬昕顔變高了，變漂亮了，也變得成熟了。

遲早有一天，這個緊随她的小尾巴，會不再時時刻刻黏着她的。

到時候，她們還會常常聯系嗎？

萬昕顔不知道池棠靠着自己的時候在想什麼，她隻知道姐姐從小到大都不會把心裡的苦訴說給她聽，隻會報喜不報憂。

可今天姐姐請求她留下來，也對着她訴苦了。

這會不會代表着有機會呢？

萬昕顔自認為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自從成年後察覺到自己對池棠的感情有點不一般，她就從未越界過。

可是隻要池棠對她稍加依賴，她的防線就越來越松動。

萬昕顔矛盾地動了動眉心，回過身面向池棠，擠出了如常的笑容，“姐姐，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叔叔阿姨家？早點休息吧，坐一天飛機，肯定累了。”

“小顔長大了，懂事了。”池棠擡起手，想摸一摸萬昕顔的發頂，但又怕萬昕顔心有顧忌，擡起的手又垂下了。

萬昕顔不是沒有注意到池棠的動作，她心下郁結，強忍着失落，控制住了臉上的表情，“嗯。”

就這樣，萬昕顔留宿了。

萬昕顔先去洗漱了一下，而後穿着睡衣走到了卧室門前。她想起來池棠剛回來，應該沒有來得及更換床品。

正好池棠還在洗澡，萬昕顔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一趟，拿些曬過太陽的鋪蓋過來。最近梅雨天氣，池棠久不回家，櫃子裡的被子難免一股子黴味兒，濕濕的，蓋着不舒服。

萬昕顔走到門口，先是打開門确認了一下門外是否有人，随後就回到家裡搬了些被子鋪蓋去姐姐家。

池棠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出浴室的時候，正好撞上萬昕顔抱着小山似的床上用品進門。

池棠看萬昕顔搖搖晃晃的樣子，噗嗤一聲就笑了。

萬昕顔撇嘴，“姐姐，還不快來幫幫我，隻顧着笑我。”

“好好好，姐姐來幫你。”池棠寵溺一笑。

随後兩人一起整理好了床鋪，累的肩并肩倒在了主卧床上。

“還是家裡好。”池棠側過頭。

這一偏頭，她們不約而同地面對面了。

萬昕顔自是心中“有鬼”，慌忙地回避視線，直起身跳起來站在床邊，“姐姐，那我、我就回客房了。”

萬昕顔逃也似的回了客房，脫鞋、上床、蒙起被子，動作一氣呵成。

漆黑的房間裡，隻剩下鼓點般震耳的心跳聲。

和很多個思念姐姐的夜晚一樣，萬昕顔輾轉反側都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