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來不及避讓,香氣襲來,呼吸間多了香粘的濕潤。
頃刻,豎起的意志土崩瓦解,他本就明亮的眼睛,驚訝到不受控地睜大到最大,襯着映入眼中跳躍的燭苗都化作春色。
身體似一塊駐守在山中堅不可催的枯石,從未有過的感覺自背脊緩慢上升,最後成為一束多姿多色的煙花在腦海内炸開,又被滾滾春雷擊中而石融成水。
知女子因寒氣入體,并不清醒,蘇夢枕想推開。
偏偏下一秒,花香越發濃郁,撬開彷徨無措的防守,勾動着潛藏的凡心,直至滿腔被霸道的玫瑰香占據。
此刻,蘇夢枕已經無法去思考。
金簪掉落,挽起的三千青絲,慵懶地散亂開。
披着的大氅早已不知落在何處,往日足智多謀的金風細雨樓樓主,此刻也是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在進一步被掌控着推入幻夢中前,蘇夢枕短暫清醒過來,想要阻止這場荒唐,卻在下一刻陷入編制的美夢間。
那雙眼眸裡的滟滟春光,足以融化任何固執的意志,使人沉溺其中。
盡管常年沉疴在身也還是個健全的人,本能是無法作假。
懷中是月宮飛入凡間的天姿國色,這樣的仙子傾身垂幸,豈是誰人能拒絕的。
輕歎一聲,蘇夢枕發現自己正被一步步攻入城池。
強行維持的冷靜土崩瓦解,人也瞬間失了穩重,内力自然未來得及續上,可女子反而比之前要鮮活許多,結冰的狀況緩解下來。
“姑娘,在下可不是《幽明錄》(注:1)中的徐朗啊。”
蘇夢枕苦笑着,在被玫瑰香味淹沒前,一反推拒和被動的狀态,将仍在胡作非為的女子制住。
習武之人,力氣自是不缺,若唯有此法才得以解除這奇異的‘冰’。
蘇夢枕道了聲:“得罪了。”
……
相親相近,共枕一裘,或許是溫度的攀升,懷中人到是漸漸安靜下來,那層怪異的冰,再未出現。
女子蒼白若雪的肌膚有了薄薄绯色,已恢複正常體溫,細心呵護着女子。讓對方枕在他的臂間,蘇夢枕要想挪動,屬實不易。
怕驚醒她,又怕自己拉開錦裘灌入冷風,讓她受了寒氣。
如此這般的左思右想,蘇夢枕借着昏昏沉沉的燭光,描繪着對方安睡的面容,真正是玉容花貌,青絲雲雲。
《幽明錄》内,‘徐郎’,敬守床尾,實在不敢進犯半分。
但當下凡結緣的仙子領着仙仆離去,做了一夜正人君子,守着床尾的‘徐郎’,最終卻落得郁郁而終的結果。
自己不願做那‘徐郎’。
但,也有些明白‘徐郎’動心卻不敢表露的緣由,因愛慕而生出怯意,恐懼美好會在一觸後消散無影。
蘇夢枕在想,這位仙子明日是否也會離去?
這一夜最後化作泡影,成了夢中解不開的結。
……。
燒好一桶熱水用不了多久,可冷了又燒,那就得耽誤些時間。
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茶花瞪着眼前守在樓下的楊無邪,賭氣似地道:“第五趟了。”
“嗯,”楊無邪悠哉悠哉打着扇,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以前總覺得公子把對世間女子最好的期望投入虛影,為此守身如玉,不染紅顔的行為太過呆闆。
驚才絕豔,孤高寒傲,智計天縱的金風細雨樓樓主是個雛……,說出去都讓人難以置信。
嘴角噙着玩味兒的笑,楊無邪側身看向小樓頂,現在看來公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呐。
世上凡人多庸碌,能得明珠幾人?能與神女相會的又有幾人?
哎。
隻盼公子能明白,明珠雖好卻以血肉孕養,千絲萬縷的利益交錯的婚約,最終會成為枷鎖,鎖得他無法呼吸,甚至……傷及性命。
有情最怕無情誤,稀薄的兒女之情,如何比得過養育之恩?
茶花等得焦躁,但又不敢上樓。
他雖性子直率,對男女的情愛交歡還是懂得,比起作為‘雛’的公子,他的經驗可是很豐富,明白現在闖上樓會面臨什麼樣的結果。
“公子和她成事,我們會不會……,”茶花好奇,有些畏懼地往天上指了指。
楊無邪挑眉,問道:“你想說雞犬升天?”
“雞犬不好聽,”茶花搖頭。
楊無邪起了逗人的心,又問:“那你想上天嗎?”
茶花不想,繼續搖頭:“我喜歡金風細雨樓,喜歡跟着公子。”
上天有什麼好的,又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戲文裡神仙過得清清淡淡,還不如凡間的日子來得痛快。
“我也喜歡,”楊無邪用扇柄敲着肩膀,樓下聽着動靜有些熬人啊,他道:“天仙落入百姓家,春風一度定終身……,要看公子是否盡力讓天仙滿意咯。”
兩人相顧無言,不知為何又噗嗤笑出聲。
樓上傳來蘇夢枕的聲音。
“茶花。”
楊無邪以扇半遮笑顔,道:“去啊,公子叫你。”
茶花眯眼,壯碩的身體擠開看笑話的楊無邪,身形如熊,提着熱水桶,幾步跨為一步登樓而上,不消片刻就被趕了下來。
“桶喃?”
茶花打了一拳楊無邪,氣這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