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從來沒有收到過一個特意相贈的故事,路耶自然也沒有。
她站在發布會的台上,忍不住有些分神。
今日這事鬧成這樣,向小南自然也沒打算丢下這一大堆爛攤子走人。這場發布會的主角可以是故事,是電影,是全息技術,但絕不能是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
八卦和獵奇是人的天性,向小南也不看烏泱泱擠上來記者,簡單直白道:“各位剛剛收到的照片與一樁刑事案件有關,案發時受害者還未成年。本該被妥善保護的隐私洩露,我已經報警,具體情況各位等警方消息吧。”
馬前越适時補充:“諸位想要搶頭條搶曝光的心我能理解,但法律保護公民的肖像權,名譽權,隐私權,在傳播照片之前,還請各位仔細衡量,畢竟我也不願在飓風的法務文書中見到各位的名字。”
威脅的狠話從這位笑眯眯的馬副總嘴裡輕飄飄說出來,卻重重落在在場每一個心懷鬼胎之人的身上。
狠話不可怕,但飓風的法務向來人狠話不多,前不久鬧得轟轟烈烈的女鬼照片事件就是前車之鑒,被起訴的賬戶幾乎全部認慫,飓風卻跟條瘋狗似的咬緊了不肯松口,大把大把的金錢精力撒下去,擺明是鐵了心要給這些人一個教訓。
飓風家大業大,如今又借着全息技術迎風直上,就如同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巍然不動擋在南瓜燈面前,什麼風雨都侵擾不了她。
果不其然,向小南說完那兩句話後轉身離開,平日裡如秃鹫般聞腥而至的記者,無一人上前。
等在外邊顧景行跟個望夫石似的,脖子都快伸斷了,見向小南出來,忍不住掙紮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小南,那些人沒為難你吧?照片的事你别擔心,我……”
“我不擔心。”向小南歎了口氣,語氣裡帶了點頭疼的無奈,“你乖一些好不好,别再崩了傷口,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擔心。”
顧景行哪裡遭得住向小南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張牙舞爪的氣勢瞬間被戳破口,整個人像隻被順毛的大貓,咕噜咕噜冒着乖乖的氣泡。
他很想說點什麼,說自己會乖乖養傷,也會處理好所有讓她煩心的事,可向小南神情疲憊,她一上車就吃了藥,在藥物嗜睡的副作用下,很快昏昏睡去。
向小南吃藥其實并不讓人省心,按劑量開的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偷偷喂了綠植,難得幾次按時吃藥,又經常服藥過量。
顧景行盯得緊,知道她最近幾天都卡着醫囑的最大劑量吃藥。
根據Friedrich的說法,這種有意識的控制是一個積極的信号,表明小南的情況并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可顧景行卻沒有那麼樂觀,他了解小南,剛剛那句話哄人似的軟話,并不像是小南會對他說的。
更大的可能,是小南的幻覺,已經到了連她自己都難以分辨的程度。
顧景行不知道小南在虛幻的世界裡哄着誰,但顯然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才立刻吃藥。
睡着了的小南依舊皺着眉,顧景行怕她不舒服,一手墊在她腦袋下,另一隻手虛扶着。
車内的密閉空間,顧景行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橘子味,那是家裡沐浴露的味道,他挑了很久才挑中這一款,味道很像小南小時候最喜歡的那款橘子奶糖。
小南念舊,顧景行一直都知道。
就像他知道,真正喜歡橘子奶糖的是小北。
可為什麼他不能是那個“舊”呢?
顧小北可以,方婕可以,為什麼他不可以?明明他陪着她的時光,比任何人都更久,更親密。
前頭有車“嘀嘀嘀”按喇叭,向小南半夢半醒,啞着嗓子嘟囔:“顧景行,小心你腿上的傷。”
顧景行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腿。
他這兩天雖然進出靠輪椅,但主要是因為開過刀的腦袋時不時犯暈,雙腿根本沒事。
若說腿傷,他隻在十三年那年傷過一次。
孤兒院裡有個還挂着鼻涕的小屁孩跑到馬路中央撿彈珠,被他恰好撞上,趕在摩托車之前撈了一把。兩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小孩沒啥事,倒是他的右腿骨裂了。
其實不算什麼特别嚴重的傷,隻是他那時好動,拄着拐杖也不消停,裂開的骨縫總是不見好,最後還是方警官帶了一輛輪椅到孤兒院,說是自家那不省心的剛用完。
那時他怕小南擔心,好長時間沒敢往跟前湊。他不出現,小南也不過問,顧景行一度以為小南根本不知道自己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