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這話的自然是向小南。
鬼屋劇情并不是編劇新加的,而是原著裡就有,隻是向小南寫的這場群鬼盛宴中,并沒有紅衣血新娘這一個角色。
這場戲實在很有意思,一個尋找同類的的亡靈,在一群人類假扮的鬼怪中嚎啕大哭。
亡靈不會流淚,卻哭得撕心裂肺。
哭他滿目鬼影的恐懼,哭他孤影茕茕的寂涼,哭他尋不到歸處的悲苦。
而他抱着的海諾卻在笑。
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隻有鬼屋裡的群鬼同他一起,笑。
江潛和公孫都很喜歡這一幕戲,光怪陸離,虛幻難辨,詭異而又蒼涼,着實很有南瓜燈一貫的風格。
兩人都想把這一場戲呈現在電影裡,而之所以加了血新娘一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純粹是為了更好的視覺效果。
電影畢竟不同文字,它是一場捕獲觀衆視聽的盛宴,血新娘的一角紅色,可以讓這幕戲的畫面更具沖擊力。
“不。”向小南一口否決,“血新娘突兀妖異,破壞了整個場景的虛幻感,撤掉這個角色,換一個吧。”
這還是向小南頭一回對拍攝提出意見,可這血新娘的妝造劇組是下了血本的,恐怖逼真不說,連那一身紅嫁衣都是用的蘇繡,如此棄了,江潛實在心疼的滴血。
“向小姐不是說,不會幹涉劇組的拍攝嗎?”江潛試探地提了一句,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你放心,剛剛那一場是燈光有問題,一會兒重新布光,我保證,血新娘會是這場戲的亮點。”
“江導不也說過,會尊重我的意見嗎?”
向小南如此堅持是江潛沒想到的。
真要說起來,他們簽的那份酬勞豐厚、寬松優待的合同中,唯有尊重原作者意見這一條,被顧景行加粗加大,寫在最前面。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公孫書過來打圓場,向小南沒說話,轉身去和場務要了一把糖,倒進被子裡用熱水沖了,遞給獨自一個人坐在場邊上的顧景行。
“沒事,江潛要是不同意換掉血新娘,我就和公孫編劇去商量,重寫,換掉這整場戲。”
向小南看不到他的神色,隻知道剛剛碰到的指尖微微發涼,于是拿指腹使勁兒搓了搓,絞盡腦汁安撫道:“你也不必擔心錢的事,我新開了一本書,編輯說勢頭很好,收益也不錯,肯定夠我們重拍一場戲的。”
顧景行一下子笑了,繞着她的手指低聲道:“小南别擔心,我沒有那麼害怕。”
向小南瞥了他一眼:“我既然已經想起來你喜歡滾燙的熱糖水,自然也想起了你最怕什麼。”
“那我也不能一直怕下去啊。”顧景行的唇抵在杯口,嘗了一嘴的甜味,“總得想個辦法不害怕,這場戲或許就是個機會,多磨幾次,會習慣的。”
“為什麼要習慣?人有害怕的東西,多正常的事情,攔在外面不去看不就行了。”
向小南說着,起身攔住過來講戲的副導演:“血新娘不換,就不必浪費時間拍攝了。”
還穿着戲服的黃贊溜溜達達過來,雖不知道内情,但立場鮮明倒向一邊:“我也覺得怪怪的,那新娘血紅血紅的杵在那裡,我老是出戲。”
副導演還想開口,卻見向小南突然神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将身後的人遮的嚴嚴實實,滿臉不高興道:“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幾人這才發現那位話題中心的血新娘不知何時也來了此處,正美目微蹙,不安地看過來:“小南姐,我……”
“傅雙雙?”
向小南看不清人臉,華麗繁瑣的頭飾之下,僅憑一點隐約的頭骨模樣,她還真沒認出來這血新娘的扮演者竟然是傅雙雙。
這就是副導演一直想問的,明明星圖送這位傅小姐來面試角色的時候,還特意提到過她是向小南的妹妹。怎麼如今瞧着,兩人間氣氛怪怪的。
但要說傅雙雙是走後門進的劇組也不盡然,血新娘不是戲份很多的重要角色,也不需要多好的演技,傅雙雙長得足夠美,血新娘的妝扮足夠美豔驚悚,對劇組來說,就夠了。
傅雙雙知道向小南有些臉盲不認人,但沒想到她會連自己也認不出,正想走過去解釋,就見她突然如臨大敵,連聲音都高了三分:“我瞧見紅嫁衣頭暈的慌,有什麼事,等下了戲再說。”
向小南從小神叨叨的古怪,她不喜歡紅嫁衣,傅雙雙不覺得奇怪。
奇怪的是她既然不喜歡,以顧景行的一貫行事,又怎麼會讓她瞧見?
但話說到這份上,傅雙雙也沒理由再多呆。
倒是一旁的黃贊恍然大悟,怪不得細數南瓜燈那麼多作品,竟然從未出現過紅嫁衣這一經典的恐怖元素。
“我的建議不變,這一幕換掉血新娘。”
副導演聽到向小南這話也不生氣,他是得了江潛的囑咐過來的,這會兒十分好脾氣接話道:“換成什麼?”
“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