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擡眼掃過站在趙菁茜墳墓旁的顧小北,又垂下眼,幾不可聞道:“剛剛睡着的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裡的顧小北一直在喊我救她。”
“隻是一個夢而已,你這幾天太累了……小南,你又燒起來了?!”
恰好此時王婉青發消息過來說村路已經通了,顧景行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帶着向小南直奔醫院。
錢财開道,私人醫院裡的醫生早就做好準備,動作利落地做完一系列檢查,給向小南挂上鹽水,朝着不放心的顧景行解釋道:“是藥物副作用引起的發熱,淋了雨,人又比較虛弱,所以發熱症狀反複。”
“藥物副作用?”顧景行接過醫生手裡的藥瓶,這才知道向小南竟然瞞着他自己換了心理治療的藥。
醫生面露難色:“其實發熱的問題很好解決,停藥後再挂兩天水就能完全好,但如果停藥……”
看這藥的成分和用量,病人的心理問題明顯比身體嚴重的多。他不是心理醫生,這貿貿然停藥,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
但如果繼續吃藥,這反複的發燒,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能完全好,對病人本就虛弱的身體傷害也不小。
顧景行聽明白了醫生的未盡之語,停不停藥,還得有專業的心理醫生來作出判斷。
事實上,Friedrich的學生賀潤齊前幾日就已經到了晉城,隻不過向小南防備心重,當年Friedrich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勉強獲得她的信任。這突然換了心理醫生,顧景行又遠在江城,賀潤齊雖然已經從之前的心理評估知道向小南的情況出了問題,但怕适得其反,還是決定等顧景行回來後,再開始進行幹預和治療。
誰也沒想到,向小南會一聲不吭,自己換了藥,還是這種副作用強烈的猛藥。
“小南,這是誰給你配的藥?”
顧景行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句話,仿佛恨不得将這個。
向小南靠在病床上,整個人恹恹的:“好像是一個姓胡的醫生。”
“好像?”
“我挂的門診号。”
也就是說,那個醫生,是随機排到的心理醫生。
顧景行給向小南找心理醫生,那是恨不得越貴越好,當年砸了半幅身家請來的Friedrich更是廣富盛名,名字寫在教科書首頁的那種。
Friedrich也确實有本事,通過催眠和心理暗示,不僅模糊了那段陰暗過往,還成功用一段半真半假的記憶的替代了過去,堪堪将當時處在崩潰與死亡邊緣的向小南拉了回來。
而如今,向小南口中的這位門診醫生,水平不高,膽子卻極大,在嘗試解除催眠無果的情況下,直接換了副作用極大的新藥,以此來刺激那段搖搖欲墜的虛假記憶。
他不知前因,也不知過往的,卻親手将打開無邊深淵的鑰匙遞到了向小南手裡。
顧景行怎麼可能不怕,他不知道向小南是如何發現自己的記憶出問題的,但向小南瞞着他自己找醫生換藥的舉動,幾乎和拿長針戳他的肺管子沒什麼兩樣。
“顧總。”王婉青推門而入,“賀潤齊已經上飛機了,大概三小時後到,他建議這三小時内不要……”
話音未落,靠在病床上的發呆的向小南突然擡頭:“我不要這個心理醫生。”
王婉青瞬間斂聲,看了一眼顧景行的臉色,自覺退出門外,将病房留給兩人。
向小南沒給顧景行開口的機會,緊接着道:“回晉城後,我會另外租個房子,平台那邊預支了一部分未完結的稿費,你不用擔心,心理醫生我也會繼續去看的,我隻是……”
“你是想切斷和我的關系!”顧景行從座椅上蹦起來,整個人怒不可遏,拔高的嗓門裡還帶着不敢置信的委屈,“可是為什麼,就因為你覺得是我瞞着你給你下心理暗示?你覺得我在騙你,所以你要搬出去,你要離我遠遠的,可是當年是你自己同意的,否則催眠根本不可能成功!”
向小南語氣卻十分平靜:“我沒有覺得你在騙我,你說的所有話,我都相信。”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終于讓顧景行稍稍冷靜下來,可心中疑惑卻越來越大:“那為什麼……”
“因為你并不想讓我想起那段被刻意抹去的記憶,你或許還會利用各種手段阻止我找回它。”
顧景行無可反駁。
被推平的心慈孤兒院,被銷毀又替換的檔案,被燒成灰燼了無痕迹的照片。
在向小南不知道時候,他已經用盡手段,試圖徹底抹去那段過往。
“可是我想要找回它。”向小南擡起眼,緩慢又堅定道,“就算知道是曾經的我親口同意用虛假的記憶替代它,知道你是為了我才隐瞞我阻攔我,知道它會帶給我無法承受的傷害和痛苦,我還是想要找回它。”
“為什麼?”
“因為顧小北在哭。她在喊我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