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姐的話,二管家是周義,三管家是周忠,但管家把他派去看馬廄了。”
原來是他們,難怪第一時間守在門口,盼着她回來。周娉婷喚道:“周忠。”
“老奴在。”周忠從衆人之中走出,又複跪下,“小姐,老奴但憑吩咐。”
“今日起你暫代管家之職,把府中該扔的東西都扔掉,還有,準備我爹爹的後事。”周娉婷頓了頓,緩緩說:“以周家新任家主周娉婷的名義發喪。”
周忠震驚地擡頭,欲言又止,再複低頭應道:“是!”
周娉婷便不再說話,轉身往正房去了。
繞大廳,過内廳,便是正院,北面一座五間開的上房,兩個小厮守在明間外邊,見了她便行禮。上房的東稍間已收拾妥當,地上擺好了床,周遊的遺體躺在上邊,一旁沐浴等物一概準備妥當,江夫人與江自流在旁跪坐着。
周娉婷入得來,一言不發地在旁邊跪下,她伸手,想打開周遊身上蓋着的白布,卻抖了一下。
江夫人的眼眶立刻紅了,撲過去抱着她,哭道:“小小,想哭便哭吧,已經沒事了……”
姐姐越是這麼說,周娉婷越是知道,這個世界隻剩她一個人了,若是她也倒下,從此以後隻能将周家的産業拱手他人。而她,也隻是個名聲盡毀、養在姐夫府裡,等着不知何年何月嫁人的女子,隻有浮萍一般無依無靠的命運。
這是她想要的嗎?若果真隻想嫁人尋個依靠,她為何在道觀青燈黃卷十年苦讀商經?又為不在遭遇歹人時一死百了?
想到此處,周娉婷立刻擡手将眼角的淚擦去了,她輕輕推開江夫人,低聲說:“姐姐,咱們為爹爹料理後事吧,我不會有事的,苦日子才開始呢,我要撐起周家!”
話音未落,便有一道聲音從外邊傳來。
“小姐,叔太爺并族中幾位太爺來了。”
江夫人疑惑道:“未曾報喪,幾位叔祖來幹什麼?”
“來找麻煩。”周娉婷頭也不擡,吩咐道:“請客人花廳奉茶。”
“可是……小姐……”丫鬟支吾着,“幾位叔祖老爺已自行去了祠堂,他們說……請小姐祠堂内說話。”
“祠堂内?”江夫人怒道,“爹爹屍骨未寒,誰敢在周家開祠堂?”
“姐姐。”周娉婷并未生氣,人性能卑劣到何種程度,她已見識過了,這不算什麼。她吩咐道:“那就在祠堂奉茶。”
她倒要看看,幾位叔祖敢不敢在祖宗牌位面前喝茶。
“是。”丫鬟哪邊都不敢得罪,隻好離去。
周娉婷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依舊專心為父親料理後事。
沐浴,停靈,小殓……一切準備妥當,周娉婷換上了孝服,還沒來得及問,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滿含怒氣道:“那小丫頭在何處?竟敢叫我們幾個祖輩等這般久,實在太不成體統了!”
周娉婷轉頭,隻見五個拄着紫檀木雕壽星拐杖的華服老人從穿堂走來,行走速度之快,直叫人忘了他們全都已年過古稀。這五人周娉婷認得,為首那個紫檀木拐杖上還鑲了象牙的就是她祖父的同胞六弟,也是如今周氏一族的族長周六太爺。另外四個則分别是她祖父的堂弟,分别排行第七、十一、十四、二十六。
“六叔祖,七堂叔祖、十一堂叔祖、十四堂叔祖,二十六堂叔祖。”周娉婷依次叫道。
“咚!”周六太爺滿臉怒容,手上的拐杖重重拄了一下地面,“小丫頭,你膽子不小啊,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叔祖兼族長了?你是不是想像你姐姐那樣,被逐出家門?”
江夫人眉一橫便要為小妹出頭,卻被江自流擋住了,江自流輕輕地搖了搖頭,看向周娉婷。
這是族中長老上門鬧事,周娉婷若是不能平息住,他是不會讓這個小妹獨自留在江南面對魑魅魍魉的。哪怕将來被夫人與小妹憎恨,他也決不許羊羔落在狼窩裡。
周娉婷能感覺到姐夫的用意,心中更不願認輸,她冷清問道:“所以,叔祖是要我抛下屍骨未寒的父親,去給叔祖奉茶請安?”
她一身素缟重孝,站在高大的黑棺之前,黑棺之後便是個大大的“奠”字,滿堂皆是孝白,如此層層襯托,加之周遊乃是慘遭橫禍而死,竟有種周遊随時能回魂為弱女主張的錯覺。
周六太爺不覺吓出一身冷汗,氣勢登時弱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