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制片用卷筒劇本指着印澄。
印澄握筆的手捏緊成拳,心裡騰地升出股火。
質疑他可以,轉行到現在,他也習慣被質疑。
但連演都沒演,怎麼就笃定他不行?
李魚說過,合同是制片人發的,電話也是他打的。
既然不認同他,那昨天又是什麼意思?
人格分裂?
耍他?
印澄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開口。
“米契爾因為注意到貝克在店内打架,才中止了對手下的施虐行為,這預示着兩人的邂逅是改變米契爾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沒有他施虐的鋪墊,就沒法跟他重拾同理心後的行為産生強烈對比。”
“抱歉,我認為這段應該保留。”
說到最後,印澄語氣強硬得讓人意外。
他知道,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己應該笑一笑,緩和氣氛。
但他就是笑不出。
宋嶼雙手交叉于桌面,認真審視印澄,暫時打消了出聲的念頭。
“哈!”張制片沒料到印澄會當面駁他,怒極反笑,“印老師,說這麼多,您到底是想圓米契爾的人設,還是想保自己的戲?”
這聲“印老師”叫的,諷刺十足。
印澄直視張制片,目光坦蕩:“實話實說,您提出的方案即毀人設又删我的戲,不如不改。”
楊導沒忍住,噗嗤樂出聲,稍慢一拍地用手掩了下嘴,順勢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貼牆坐着的李魚吓得不輕,拼命對印澄使眼色。
這小子平時挺老實的,怎麼淨跟那不好惹的犯沖!
編劇艾沫不安地抓着頭發,低頭看本,僞裝成透明人的同時,悄悄替印澄打氣。
加、加油!
張制片臉陰的能擰水,忽略掉其他信息,抓住話柄挖苦:“呵呵,說實話了吧?你跟我犟,不就是想保戲?”
“我說印老師,您知道自己多大份量麼?這可是S+項目,劇播後就您那點子人氣,把收視率砸出坑怎麼辦?”
“您當我改戲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這個組!說白了,KK退出,招牌就是宋嶼單抗!我不指望他還指望你嗎?人家投資方砸錢進來是做慈善呐,還是聽響的?”
“米契爾就是貝克複仇的一個助力!要我說,他片面化才好,搞那麼複雜幹什麼?他迷戀貝克就夠了!”
“該露就露,該睡就睡,咱沾個BL邊兒,再給貝克加點其他桃花,到時候兩邊賺,就搞大男主爽劇!觀衆容易買單,粉絲也愛看,這不兩全其美嗎?!”
張制片越說越激動,不斷拍桌,震得印澄握筆的手也跟着顫。
聽話聽音,印澄聽懂了潛台詞。
削弱米契爾的存在,将《欲都》從兩個人的愛恨糾葛改為貝克偵探的單人秀,是投資方的意見。
他演得好不好,那些人不在意,也不想賭。
新換的“将”沒有KK紅,就是原罪。
印澄放下筆,盯着劇本上各種顔色的字迹,忽然覺得很刺目。
米契爾的迷茫、憤怒、掙紮、成長,全都被捏得薄如蟬翼,混入到單一的性.欲裡。
《欲都》的欲,不該浮淺至此。
見印澄不再吭聲,張制片揚起勝利的笑,語氣得意。
“說到底,你這個長相就淡!沒有沖擊力,就算上妝也跟KK不像!”
“戲也是!KK當初試的戲就是包間這段,那爆發力,那表現力,啧啧,絕了!誰看了不說好?”
“就算給你看,你又能學幾成?”
“這人呐,貴就貴在有自知之明……”
一陣嚣張的笑,忽然在會議室内爆發。
“不像?”印澄肩膀聳動,豁然擡頭,盯視張制片的眼神卻無半點光彩。
冰冷麻木。
仿佛在看一具腐爛已久的屍體。
張制片豁然退站起身,左手拎起椅子,右臂擋在胸前,本能地做出防範動作。
逃開的那個瞬間,連他自己都不懂在害怕什麼。
張制片隻是覺得……危險。
可印澄什麼都沒做。
他仍坐在原處,穿着人畜無害的白色衛衣。
笑聲倏然消失,威懾的氣息并未轉淡,反而愈強。
“這裡沒有人叫KK。”
印澄看着他,一字一句。
“記住。”
“我叫,印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