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人的目光猶如實質,紮得印澄汗如雨下。
宋嶼對周遭氣場變化置若罔聞,落座後翻開劇本,點頭示意開始圍讀。
無人發出異議,方才的小插曲就此揭過。
印澄悄悄觀察着宋嶼的反應,見他并未再關注自己,仿佛那個出面維護的人不是他。
是了,維護。
印澄捏捏耳垂,心底湧現出絲絲縷縷的竊喜,緩慢而又密實地纏蓋住一直存在的忐忑與不安。
他喜歡的前輩,真的是位很好的人。
紙張嘩啦翻動,副導演負責念旁白,兼任未在場的配角們的台詞部分。
印澄起伏的思緒随着平穩的念白聲逐漸沉澱,《欲都》的開端在會議室裡就此拉開序幕。
塔根城内貧富兩極分化,貧民窟内鼠疫肆虐,感染者1~3日内必死,常有病患被戴防護面具的“鳥嘴醫生”帶走隔絕醫治,病逝後屍體焚燒處理。
宋嶼飾演的貝克·摩利出生于貧民窟,父母窮困卻善良,教導他品行端正。
七歲那年,貝克父母被鳥嘴醫生強行帶走,他就此成為孤兒,在灰色地帶艱難求生,長大後變得冷漠市儈,成為一名業務繁雜的私家偵探。
一日,貝克偵探的事務所旁搬來一家善良的鄰居,鄰居對他溫柔照顧,逐漸融化他冰封的内心。
不料兩個月後,鳥嘴醫生再次出現,将康健的鄰居一家全部帶走,貝克偵探想起童年喪親,悲從中來,悄悄跟蹤到火葬場送行,卻發現鄰居一家三口的屍體不翼而飛。
貝克偵探震驚,冒險調查真相,摸到鳥嘴醫生或許與當地最有名的摩拉密醫藥公司勾結,以鼠疫為由強擄貧民,做器官販賣、人口拍賣等勾當。
警方亦在調查此案,無奈保護傘太大,難以深挖。
機緣巧合下,警方接觸到貝克,兩方決定合作,讓貝克偵探當卧底潛入摩拉密醫藥公司,打探情報。
摩拉密醫藥公司固若金湯,貝克偵探幾經謀劃,決定以董事長纨绔的小兒子米契爾·格林為突破口。
而米契爾·格林,便是印澄即将飾演的角色。
印澄無意識地轉着筆,動作靈活,看得楊導側頭矚目。
米契爾性格乖張,極度任性,愛與恨都很濃烈,不知董事長父親做的惡事,也不知貝克對自己頻頻示好的真正緣由。
他轟轟烈烈地愛上了貝克偵探,相信他,護着他,被背叛後在極端憤怒中得知了自家公司的底細。
最後決戰,米契爾沒殺貝克,而是跟父親同歸于盡,為這段注定悲劇的感情,和灌滿污血的人生畫上句點。
按照進度,今天主要是宋嶼的戲份,最後一頁才輪到印澄出場,台詞也隻有兩行。
宋嶼的聲音很有磁性,如同低音提琴,帶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讓人沉溺,卻不會困倦。
他對劇本和人物理解得很透徹,每次跟楊導交流,都能準确地把握住故事的脈絡,并商量着如何能讓情感力量傳達得更強烈。
除此外,每場戲的風格和節奏也要在此敲定,攝影指導、燈光師和道具組該如何行事,也是楊導需要關注的。
印澄聽得認真,幾乎要變成一塊不斷吸收知識的海綿,飛速在劇本上做着筆記。
這是他首次參加圍讀會,沒想到能學這麼多東西!
人物解析、内心動态、成長弧線……
印澄連擡頭的功夫都沒有,奮筆疾書,恨不得把大家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才好。
大約4小時後,終于輪到了印澄的環節。
他反複默念屬于自己的台詞,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啊,明明隻是個圍讀會,還沒正式開拍,緊張什麼呢?
放輕松。
印澄不斷安撫自己。
放松。
放松放松放松。
放松!
這段戲是米契爾·格林的正式亮相,他将在夜店二樓的包間裡懲罰貼身保镖。
不久前,該保镖曾在貝克偵探的設計下弄丢鑽表,米契爾用語言威逼保镖用刀挖出自己的左眼,懲戒其“有眼無珠”。
随後,米契爾會在夜店與打架的貝克偵探相遇,見他身手好,便招攬他當頂替該保镖的位置。
這是貝克偵探與警方計劃的一環。
本場戲血腥殘忍,彰顯出米契爾能肆意妄為的權勢和嚣張的性格,暗示貝克偵探即将面臨的危險,很有沖擊力。
副導演的旁白結束,印澄斜豎起劇本,調整坐姿,讓嗓子能更好發音。
他要以米契爾·格林的身份說話了。
意義重大。
“這……”
“等下!”張制片忽然出聲。
印澄皺眉。
他剛念出一個字,就被打斷。
“這段戲太累贅,完全可以删掉!貝克那邊打完人,接米契爾過去搭讪就行!”張制片用手點指劇本,“又沒男主,搞那麼多鏡頭幹什麼?”
楊導重重歎氣,用力搓了搓額頭,低聲嘀咕了句:“又來。”
印澄的心猛地下沉。
他知道張制片讨厭他,但沒想到會讨厭到這種程度,連他的第一場戲都要删。
編劇艾沫緊抿下嘴,試圖争辯:“削減出場,米契爾的人設會變得不完整……”
“他一個男二,給那麼多設計幹什麼?”張制片不耐煩地把劇本卷成個筒,敲打桌面,“況且還換人演了,現在這位能演出那個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