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封印、血玉、怨氣……
亦绯天沉吟不語。
還是白瑕壯着膽問了句:“仙尊,為何這怨鬼明明不敢攻擊你,剛剛卻還是突然出來攻擊你了呢?”
亦绯天皺眉答道:“他剛出來那會兒應該隻是憑本能……”
等等,本能?
“是什麼讓你想要攻擊我們,對嗎?”
“唔。”
亦绯天思考着,又跟白瑕說:“你再站遠點。”
白瑕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仙尊大人……您又想幹什麼……
隻見亦绯天變戲法似的又掏出一枚血玉。
“不是這枚的話……那應該就是這枚……嗯,陰玉了吧?”
“陰玉”血光閃爍的一刹,怨鬼怒吼一聲,利爪指甲瞬間長長了一倍,不要命似的朝亦绯天撕來。
亦绯天反應極快,當下後退一步,側首,左右兩手分别拎着相似的血玉,搖鈴兒似的在怨鬼的眼前交互晃蕩。
晃過陰玉時怨鬼就脾氣大漲,露出兇狠目光;
晃過陽玉時怨鬼就停下攻擊,沒有瞳仁的眼白也表露出畏縮害怕的神情,一個勁地往後退。
“咦?”
亦绯天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将兩個血玉搖來搖去,逗狗似的耍着小鬼玩。
白瑕人都看木了。
連他一個怕鬼的都忍不住同情鬼起來:好好的鬼,怎麼就遇上了亦绯天呢……
半晌,亦绯天終于玩夠了,收回了陰玉,不由歎了一句:“青斂果然……是個人才。”眼裡滿是笑意。
他想到要怎麼落實了。
……
亦绯天回到陸夫人後院的時候,一衆人都緊張地看着他,蕭家主惶恐不安:“仙長,已經按您吩咐做了,這天怎會……”
亦绯天道:“無妨。”
這天……咳,是他的鍋。
但是他不背。反正有這麼多人可以甩。
“我将蕭二公子帶來了。”亦绯天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衆人驚呼,紛紛望向亦绯天身後,似在尋找。
亦绯天笑着看了身後面色蒼白的白瑕一眼,眼神似乎在說,你看凡人都比你大膽。
白瑕硬着頭皮拘着小鬼從人群中走過。小鬼手上戴着一圈亦绯天親手用枯草編的手環,沒有任何法力效用,小鬼卻乖得很,老老實實的,表現得跟被鎖住了一樣,于是并沒有人真的被鬼吓到,而是紛紛抓錯了重點,開始贊歎這圈随手編的環來。
“那是仙長親手編的法器麼?”
“真是太厲害了!連厲鬼都能制服!”
“這小鬼!還不趕快跪下給陸夫人磕頭認罪!”
嗯?
蕭家主這是幹了什麼好事?怎麼他們一回來衆人都義憤填膺要小鬼給陸夫人磕頭賠罪了?
亦绯天有些意外,蕭逸書呢?
蕭逸書還坐在輪椅上,原先那個位置。隻是由淡定從容變得低下頭,看不清神色。
青斂站在不遠處,眼神裡透着一股乏味厭倦,他神情冷漠,身上青衣被風刮得胡亂翻飛,獵獵作響。他卻巋然站在石階上,有些居高臨下俯瞰衆生的意味。
亦绯天好奇極了。一身紅衣快步上前,很想去問問發生了什麼。
他正欲拾級而上之時,蕭家主身邊的管事忽然咳了一聲,高聲對底下人群道:“蕭大公子受這小厮蠱惑!這小厮妖言惑衆,先害了蕭大公子,緊接又害了蕭二公子和陸夫人!懇請仙長為蕭家做主!驅除妖邪,還道于天!”
底下人一時被激發了氣性,不論男女,都一齊舉起拳頭齊聲呐喊:“懇請仙長為蕭家做主!”
“驅除妖邪,還道于天!”
那聲音響亮無比,直沖天上陰雲。蕭家主看到烏雲散開,被鼓舞到似的,“你們看,烏雲散了!老天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上天是公道的!”
白瑕都被這群人的“正義之舉”驚呆了。
這些人……都他娘的在搞什麼啊?
亦绯天的臉也快有點黑了。
他算是明白了,蕭家主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要認錯,要贖罪,反手就把這口大黑鍋往青斂身上一扣,還特意等着他們回來,先發制人地把水攪渾了是非颠倒了,他再說真相就讨不着好處了。
好一出算計,蕭家主有此等天資不去傳教豈不可惜?
『煩死了,我最讨厭别人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了。』
紅衣停駐在青衣面前,平靜地注視着,青斂坦然擡頭與他對視。
那是雙不摻雜質的眼睛,明明被扣了一頂大帽子……好吧,也不全是扣帽子,但他似乎早有預料,又似乎有備無患,笃定了亦绯天會幫他。
興許是在他擺明了為蕭逸書撐腰卻不求着亦绯天的時候,又或許,是在他将陰煞血玉交托給亦绯天又暗暗告訴他陰陽煞用法的時候。
真是過于聰明的年輕人啊。即使是處在不利的一方,也不會輕易求人。而亦绯天……恰好就喜歡這種不求人、但求己的性格。
亦绯天勾起唇角。
“你可認錯?”
青衣人平靜地說着令所有人驚掉下巴的話:“我何錯之有。”
“胡說!分明是你使邪術讓夫人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你根本沒有良心!”
一名貴婦緊緊抱着自己的孩子,不顧閨房禮儀指着青斂訓斥。隻是問罪,并非辱罵,但不知為何,這不帶髒字的短短幾句話卻真讓青衣少年愣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自己作孽,怎會有此報應?他不過做了該做的事。
而并不是因為……
青斂垂下眼簾,也垂下了手。
他的心思無人得知,隻有面前的紅衣人似是皺眉多看了他兩眼,又仿佛從來沒有什麼動作,一直站在自己面前。
隻有紅衣仙尊是不一樣的,但這份心情青斂不會宣之于口,他名為斂,慣會藏心思,隻要他想,就能藏到地老天荒。
亦绯天驚詫于青斂那幾秒被打碎的沉靜,但是那幾秒仿佛是他眼花了一樣倏然不見,亦绯天也就當沒這回事了,不過他真擔心這孩子一自閉就不肯說話,便淡淡笑了下,逗了一句:“幕後黑手?不辯解幾句?”
青斂更加無言了。
“仙長已将邪物帶出,不如問問它。”
少年好看的眉頭微皺,似是不解。一雙平靜如水又如寒潭漾星的眸子望着亦绯天,似乎在問:您不是已經發現陰陽煞的用法了麼?索性罪名已經背上了,便直接問有何不可?
亦绯天看了眼他那雙眸子,轉身對着蕭家主,手中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枚血玉。
“不知蕭家主可識得此物?”
蕭家主一怔:“這……似是見夫人拿過。”
亦绯天卻反手把血玉對準了小鬼,紅光一閃,小鬼渾身狠厲,嘶吼着就要上前攻擊亦绯天,滿院賓客都被吓得退後一步。
“仙長小心!”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亦绯天随意地一甩袖,看似輕飄飄糊了小鬼一臉清風,也不知怎麼就把那小鬼摔向了一邊,腦袋重重地磕在了石階旁的大理石拐角,緩緩流了攤黑色的血,便止住了,小鬼委屈地就地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隻是駭人,也不知他疼不疼。
鬼,應當是不怕疼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