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主點頭,看到蕭逸書身下的輪椅,似是終于有了些微愧疚,但一瞬而逝。
比起這位父親的疏離,亦绯天還顯得更親切一些。
“蕭大公子,身體可好些了?”亦绯天笑意吟吟。
“多謝仙長關懷,在下身子已經好多了。”蕭逸書也非常有禮貌地回答他。
實不相瞞,當青斂跟他說亦绯天要給他洗洗冤屈的時候他也詫異住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庭廣衆之下行事必會被人記住,而這些仙家之人不是一向不喜歡太多凡人念叨自己的麼?
他的疑問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某仙尊。
青斂道:“那位想來不會在意,旁的仙家對凡塵避之不及,這位……”他斟酌了一下措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亦绯天的惡趣笑容,他忽而一笑,直言道,“這位估計是要反過來,對仙家避之不及,但特别親民。”
“特别親民”的亦绯天明裡暗裡給蕭家主施加壓力,最終讓蕭家主把賓客全部叫了來。
蕭家主長歎一聲:“蕭家名聲今日敗矣。”他轉頭看亦绯天,卻見亦绯天又把面具戴上了。
蕭家主:“……”
亦绯天道:“凡俗恩怨,我等不便摻入,先回避了,蕭家主見諒。”說着便給白瑕使了個眼色。
白瑕不理解了,重頭戲都快來了,你怎麼反倒要走啊?
他跟着亦绯天匆匆出來,忍不住問道:“尊長,我們現在去幹什麼?”
亦绯天不假思索道:“招鬼。”
白瑕腳下一個踉跄。
“什麼?招招招……招鬼?”白瑕臉色霎時白得跟玉一樣。
“啊?你還怕鬼嗎?”亦绯天故作吃驚道。
兩人步子很快,已經回到了蕭逸書“農家小院”的井邊。
亦绯天裝得毫不掩飾,白瑕不想說話。他也不想老這麼丢臉,但是他就是怕啊,這能怎麼辦?
亦绯天安撫地揉揉少年人的頭發:“乖,别怕,以後我們會見到更多的鬼,練着練着膽子就大了。”
白瑕:“……”
“所以……尊長膽子這麼大是因為見多了嗎?”白瑕肅然起敬。
“不是。”亦绯天深沉一笑。
“我天生膽子大,不怕鬼。”
“……”白瑕木了,他就不應該以常人的眼光看亦绯天。
眼看亦绯天正要上前做點什麼,白瑕往旁邊站了站,他不會招鬼,但亦绯天應當是會的,他不能打擾仙尊施法。
——正這麼想着,亦绯天卻叫他:“你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幫把手。放心,有我在這鬼氣不會沖到你的。”
“啊?”白瑕一頭霧水,身體很誠實地走過來,“我要幹什麼?”
“看到這些符咒了嗎?”亦绯天看着他,和顔悅色地說道,“撕掉它們。”
白瑕麻木地撕完這些紙的時候覺得自己很不仙家。
真是……完全不符合想象的仙門招鬼方式。與其說是招鬼,還不如說是放鬼,還貼切些。
“這真的不會有問題嗎?”白瑕眼睛無神地喃喃。
“不會,相信我。”
亦绯天話音剛落,井蓋上的石頭轟然碎裂炸開,兩人早有準備,反應極快地躲開,沒有傷到一絲一毫。
一個小小小少年慢慢從井中漂浮上來,他身體浮腫,皮膚鐵青,嘴唇腫而青紫,脖子上有很重的勒痕,看形狀是纖細的指痕,是被徒手掐死的無疑。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他眼睛裡隻有眼白,而且往外突,異常吓人。
鬼沒有神志,一被放出來就煞氣大作,一時間天氣更陰暗起來,狂風怒吼不止,一時間本已有放晴趨勢的天再次電閃雷鳴!
這才是真正的怨鬼!之前那個算什麼玩意兒?那是他娘的小可愛吧!
白瑕吓得直哆嗦,這鬼看不見亦绯天似的,伸出利爪直取白瑕的喉嚨!
“仙尊仙尊救命啊啊啊啊啊!”白瑕狂叫,直往亦绯天身後躲。
亦绯天不慌不忙,鬼爪都快抓到他臉上了,他卻淡然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明明除了上陸氏的身根本出不來,又是如何找上門來……”
白瑕崩潰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他聊天啊!這鬼根本沒神志的啊!”
亦绯天沒有搭理白瑕,隻是勾唇一笑。
“我想,是因為這個吧。”
強烈的紅光閃在兩人一鬼中間,白瑕被刺得閉上眼,怨鬼慘叫聲随之響起,在即将碰到亦绯天的刹那被彈開老遠!
白瑕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看到鬼飛了不由探頭,想看看鬼什麼情況。毛茸茸的腦袋剛剛伸出一點就看到亦绯天手裡拿着腰間那枚血玉,正笑眯眯地瞧着,好似手裡握着的是黃金萬貫。
“嘶……”沒等白瑕反應過來納悶,亦绯天就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一臉和氣地問他:“可有傷着?”
溫暖的溫度從頭頂傳來,白瑕一下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隻讷讷道:“沒有。”
亦绯天便又看着血玉去了,他微微一思索,撚着那玉道:“你且在這待着,我去看看那怨鬼。”
“嗯……啊?”
白瑕擔心了一瞬,不過亦绯天似乎确實不怕那怨鬼,也就由着去了。他擡頭看了看陰慘慘如潑濃墨的天空,默不作聲地裹緊了自己的袍子。
亦绯天一步一步往那怨鬼走近,怨鬼卻忽然蔫了,一對眼白死死“盯”着越走越近的亦绯天,喉嚨裡忽然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你在求饒啊?”亦绯天笑嘻嘻的,絕世的容顔湊到怨鬼的大腫臉旁,“你很怕這個東西嗎?”
亦绯天一手摁在怨鬼的後頸處,另一隻手捏着紅玉上墜着的穗子,在怨鬼的眼前晃了兩晃。
“唔唔!”怨鬼急了,掙紮不開,紅玉上的紅光一閃一閃,并沒有之前那麼刺眼,但看這鬼如此抗拒,大概是有傷害的。
“你很怕它?——不,不對,不是‘怕’,你是‘忌憚’它,對不對?”亦绯天仍在它耳邊輕聲道。
遠遠旁觀的白瑕隻覺得這場景很辣眼睛,恨不得自戳雙眼。但是為了防止亦绯天有什麼閃失,他還是忍着被辣眼睛的痛苦盯着。
等等,為什麼他會覺得亦绯天會有什麼閃失啊?你看他逗鬼玩得多開心!
白瑕自暴自棄了。
可惡,這男人身上該死的魅力!
怨鬼比白瑕更痛苦萬分。
别晃了别晃了!他快瞎了啊!
罪魁禍首亦绯天隻顧着自說自話:“可還是不對,你如果忌憚它,又為何敢來找我?而且,當時玉還沒抵觸你到這種地步……”
亦绯天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恍然道:“我知道了,你的怨氣比昨夜又重了,對麼?”
怨鬼一雙眼白裡緩緩淌下兩滴血淚。
血淚滴在血玉上,紅光一閃,繼而亮起了白光。
亦绯天任由血淚滴在玉上,眼裡沒有任何嫌棄之意:“原來如此,我說對了啊。”
怨鬼:“嗚嗚!”
明白了就放過鬼吧!
下一秒,亦绯天微微一笑:“聽不懂。”
怨鬼:“……”
夭壽啊!人不好玩嗎?為什麼要玩鬼!嗚嗚嗚。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能不能給我解答一二?”
怨鬼垂喪着腦袋,“唔”了一聲。
“從你離去到我們現在再相聚,不過短短半日不到,你白天出不來,隻能附身陸夫人,而我剛剛看見陸夫人卻隻有陰煞之氣沒有你今日附身她的氣息,所以你的怨氣為何會又重一些?”
小鬼猶豫了一下,忽然對着那塊血玉指指點點,見亦绯天露出疑惑的神色,又指了指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