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你沒有騙人?騙人是小狗”。
“不騙你”,程拾一額頭發熱,身體冷得直顫抖,燒得昏昏沉沉,卻依舊強打起精神,彎了彎眼“我可不想當小狗汪汪叫”。
“讓我先休息一會”,程拾一輕聲道,她把頭倚靠在牆上,疲憊阖起雙眼,雙手無力垂落地面,露出幾分脆弱。
長劍被她塞到身後,劍柄貼近右掌心,方便她以最敏銳迅雷的姿态拾起。
魏昭見狀緩緩閉上嘴巴,他睜大眼眸看着狀态不好的程拾一,見她閉着眼軀體細微顫抖着,蹲下身來往火堆裡添了幾根幹樹枝。
程拾一撿了許多樹枝回來,一時半會不怕用完。
苗苗不過兩歲,小孩子對認定的事情異常執着,即便所有人說程拾一并非自己姐姐,她卻依舊固執地想要接近。
她小心翼翼靠近,想爬到程拾一懷裡,卻被魏昭攔下,他拽着苗苗的手不發,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她要睡覺了,陪不了你玩,你等她睡醒再找她吧”。
苗苗不願意,掙脫魏昭的手,他見狀又道“你吵醒她的話,她肯定不喜歡你了,沒人喜歡頑皮的小孩,你要是想讓她喜歡,就得乖一點”。
她本想繼續鬧,可聽魏昭這麼一說,癟了癟嘴還是放棄了,隻是安安靜靜走到程拾一身旁蹲下,小小一團仰頭看着她。
苗苗的視線純淨炙熱,把淺睡的程拾一擾醒,她艱難把眼皮睜開一條細細的縫,看着眼前虔誠認真的小孩,歎一口氣,招手把她喚來。
“閉眼”程拾一擡手遮住懷裡小孩興奮的眼睛,“睡覺”。
這一覺睡了許久,程拾一全身乏力,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在酸痛不已,額頭的溫度又熱起來,她口幹得厲害,隻好空出一隻手去拿水囊。
天已經蒙蒙亮,淡藍的天幕下是淡藍的天地,一切都藍蒙蒙的,讓人懷疑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沒睡醒。
程拾一把懷裡的苗苗放下,小姑娘倒是睡得香甜,肉肉的圓臉紅撲撲的,隻是手一直攥着程拾一外衫的一角,生怕她就這麼離去。
她收拾東西時,魏昭也醒了,他揉揉眼睛,跑到程拾一身旁,小聲問:“你要走了嗎?”。
程拾一點點頭。
魏昭有些舍不得她,生平第一次有人對自己這麼好,短短幾個時辰便要離去,“我以後還可以找你嗎?”。
他沮喪低下頭,不安攪着手指。
程拾一沒說話,隻是從包裹裡抓出一些東西,放在魏昭手心,“會再見的”。
沉甸甸的重量壓在魏昭手心,他好奇湊上眼,赫然發現手心躺着幾枚碎銀子。
他認識這個,當初村子裡一戶人家把自己女兒換上大紅衣服塞進轎子裡時,别人就是給了這個。
他躲在角落聽到他們興高采烈說銀子珍貴,後來還見着他們的女兒與公雞拜了堂。
魏昭覺得他們好奇怪,新娘子穿那麼漂亮的衣服,可哭得那樣傷心,後來他被發現了,就被人趕了出去。
“這是銀子”魏昭撥弄幾下,認真問坐在地上與自己平視的程拾一,有些高興“給我的嗎?”。
“給你們所有人的”,魏昭是個很有責任心且聰明伶俐的小孩,她并不擔心會将銀子給錯人,“你們若是要去洺州,需要路上的盤纏,若不去,那就用這些銀子買吃的,不要餓着肚子”。
程拾一被山賊擄走,她自然不可能一點如此心善,簡單放過他們,因此搶了點銀子。
不過是黑吃黑,誰拳頭大誰說話。
“不要見将這些銀子給任何人看,也不要告知任何人,先把小的碎銀子花掉”,她更願意給魏昭銅闆,奈何身上的确沒有,隻好作罷。
魏昭皺了皺臉,迷惘看着程拾一,雖然并沒有完全聽懂,但認真記住她每一句話,“嗯”。
程拾一呼出一口熱氣,強撐着土牆站起,她把包裹挂在肩頭,剛往外走一步,眼前的一切在一點點褪色,即便是睜着眼,周圍像放映一般消失。
隻餘黑暗襲來。
耳邊傳來驚呼,她又昏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四個小腦袋紮堆聚集在一塊,擔憂看着她。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程拾一有些擔心,病情來勢洶洶,此處沒有醫館,身上的藥也已經用完,傷口若再不處理,隻能更遭。
那群殺手也不知何時會找到此處,自己留在這裡,隻會是個累贅。
身上高熱已經不退,可身體沒有繼續發抖,應該不會更遭,她捏緊拳頭,發現肌肉力量恢複不少。
該走了。
臨走前,她不放心叮囑“這裡有壞人,記得像昨晚那樣躲好,不要出現,記住了嗎?”。
“若他們問起,就說未曾見過我”。
程拾一的手虛虛落在他們頭頂,最後回到自己身上“努力活下去吧”。
***
太陽炙熱耀眼,日光看久了眼前蒙蒙一片,馬蹄飛躍,濺起一片塵土,有剛冒頭的小草,剛舒展身姿,下一秒就被雄壯有力的馬蹄壓在腳下。
這片林子彎曲繞折,毒蟲密布,那群人沒有跟上,說不準是放棄還是暫時落後。
程拾一臉色通紅,她擦一把額前的汗,從馬背上滑下,見旁邊有一處小湖泊,拿起水囊想進去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