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時的她沒有想到,等到她趕到證人住所的時候,證人已經橫屍當場。
有人走漏了風聲,暗殺了證人!
跟着她前去的秦玄衣和淩晖,還有長老們,以及衆多師兄師姐,都看到了這一幕,那證人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張陳情書。
上面寫着,他受到雲千月的威逼利誘,要他作假證,隻為要淩晖的命!
一個師姐道:“可是,淩副宗主不是師妹的師尊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怎麼會對副宗主有殺心呢?”
一個師兄道:“師妹對于修道一行沒有多少天賦,副宗主因材施教,一直沒有将内門法術傳授于她,她當然心裡不平衡了。”
另一個師兄道:“我就說呢,她一個乞丐出身的野丫頭,自然沒人教她正确的善惡觀,隻是可惜副宗主的一片憐愛之心了,真是無妄之災。”
另一個師妹啧啧道:“難怪呢,她姐姐不守規矩,妄想爬上副宗主的床,幸好副宗主為人清正,沒上她的當,這樣一個不知廉恥道德的人,有其姐必有其妹!”
衆人竊竊私語,雲千月的臉色愈加蒼白。
她和姐姐進入門派時間不短了,與所有人不說全都交好,卻也從未有過交惡之事,如今,他們怎麼會這般不分黑白!
唯一的證人也死了,秦玄衣隻好道:“既然沒有證據,就無法給副宗主定罪。”
淩晖在一邊,笑得很平靜,他看着雲千月,“千月,看來你我師徒之間,還需要磨合。你若是對為師有任何不滿,大可直接告訴我,千顔已經去世,你這個樣子,讓你姐姐看見,她隻會傷心。”
她想要給姐姐讨公道,得到的卻是證人已死的消息,而她,倒成了心有不甘的逆徒。
秦玄衣和淩晖帶人離開了,很快,房子裡隻剩下雲千月一個人,黑暗漸漸包裹住她,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後面推了她一把,将她推進了仇恨的深淵。
她當然心有不甘!
她不甘淩晖居然還能活着!
再次睜眼後,她的眼中充滿了血意。
缥缈宗上下,除去幾位隐世的長老,便是秦玄衣與淩晖的修為最高,雲千月知道,就算是有十個她合力,也殺不了淩晖。
明知會死,她還是要殺了他。
夏夜,總是多雨。
天邊滾過驚雷,鉛雲籠罩大地,陰風陣陣,如萬鬼哭号。
淩晖獨自一人走在缥缈宗的後山上,他的爐鼎死了,現在需要重新找一個至陰體質的女人。
雲千顔的妹妹長相不錯,可她的生辰八字與他相克,他不會考慮她。
正這麼想着,雪亮的雷電閃過,照亮了前方。
一個身影站在前方,阻擋了他前進的步伐。
他知道那是誰,可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裡還是空了一塊:“千月。”
雲千月渾身都是血腥氣,她歪了歪頭,咧嘴一笑:“師尊,别來無恙。”
淩晖道:“你要殺了我麼?”
雲千月的手在虛空中一握,一把劍就出現在她手中:“當然,我是來報師恩的。”
她将畢生的法力都灌注于長劍,形成了勢不可擋的劍風,朝着淩晖便劈了過去。
淩晖似乎對她的舉動絲毫不奇怪,他隻是輕輕擡了擡手,雲千月便感覺自己被一股重重的力量,無形中掼在了地上。
這股力量像是一個巨大且看不見的手掌,将她死死摁住,甚至都在堅實的地面形成了一個人形坑,她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和骨頭都被壓碎了。
淩晖一步一步慢慢走來,挑了挑眉:“居然還活着,真令人意外。”
雲千月早就想到會是這種場面,她并不意外,吐出一大口鮮血後,隻是用一雙狠辣的眼睛死死盯着淩晖,像是想用這眼神将他盯死。
淩晖解釋道:“千月,你不是劍修的料子,說實話,你好像并不适合修煉,你連入門都無法做到,更别說替你姐姐報仇了。”
雲千月的眼中卻含滿了淚水,她艱澀道:“我一定會……殺你……”
淩晖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天笑話一樣,慢條斯理道:“你若就此收手,我會将你帶回醫治,并向所有人解釋,你對我并沒有任何忤逆之心,我也會原諒你,我們還能繼續做師徒。”
漸漸地,有冰冷的雨水落下來。
“呵……”那時的雲千月才十幾歲,正是骨頭最硬的時候,她伸出已經不怎麼聽使喚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腕,“誰跟你……是師徒。”
淩晖裝模作樣歎了口氣,手中迸發着刺眼的光芒,“那就沒辦法了,如此逆徒,我門下可不會收。”
雲千月身上的力量再次加重了,她沒法動彈分毫,失血過多的她,眼前一陣陣發黑,淩晖缥缈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不自量力……”
漸漸地,她不再動了,緊握着他腳腕的手也松開了。
淩晖面無表情,好整以暇撣了撣衣袖,挪開了腳。
真是一隻麻煩的蟲子,早知道,當初他就不該大發慈悲,将她們姐妹二人都帶進缥缈宗。
後山的雨越發大了,淩晖轉身走開。
可他還沒走出兩步,腳下忽然一沉,他回頭一看,雲千月竟然沒有死透,又抓住了他。
淩晖面容扭曲了一下,轉身正欲一掌再次拍下,遠處忽然飛來一道光,将他整個人都掀飛了出去!
多年來,都沒有出現能與他抗衡的人了。
淩晖摔在地上,他的肋骨斷了一根,咳出大口鮮血,驚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到底是誰?!
大雨之中,走來一個少女的身影。
她的走路姿勢有些僵硬,然而,正是因為這樣,她在雨中的一步一步,才更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嗜血惡魔。
她擡起手,在空中輕輕向下一摁,淩晖應聲一嘔,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
随着淩晖的重傷,雲千月周身一輕,卻根本沒有力量起身。
這時,一雙輕柔的手将她扶了起來,用寬大的衣裳,替她遮去了風雨。
雲千月渾身都是雨水和血水,擡眼一瞧,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姐姐?怎麼是你?”
那突然出現的少女,竟是已經死去多時的雲千顔!雲千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漆黑又風聲鶴唳的後山裡,隻有眼前的姐姐周身萦繞着點點光芒,如同夜空的孤月,輕柔如紗幔。
雲千顔已經死了,她說不了話,可雲千月還是能聽到她的聲音。
“傻妹妹,别哭了,你替姐姐報仇,姐姐一定要助你一臂之力的。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是雲氏傀儡師的後裔。因為傀儡術法詭谲奇異,被人們忌憚,所以人們大力追殺雲氏後裔,當時你和我還小,對一切都并不知情。我也是死後……才得知我們的真正血脈。”
雲千月潸然淚下,心中竟有些迷茫。
不遠處的淩晖艱難爬起,目眦欲裂,“都已經死了,還想着殺我……不如我就讓你死的更徹底些!”
他周身幻化出無數光劍,朝着雲千顔的身體襲來。
“姐姐!!!”
在雲千月的呼喊聲中,光劍穿透了雲千顔的身體,可她的身體沒有一絲受傷,甚至都不曾晃動。
“既然你無知又自大,那我就讓你看清楚,雲氏的人,并沒有那麼好欺負。”
雲千顔伸手指了指淩晖,一道無形的箭矢,貫穿了淩晖的頭顱。
他都沒來得及搞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就一臉不可置信地躺倒在地上。
淩晖倒下的身軀不再動了。
周遭磅礴的大雨,竟也因此逐漸停了下來。
雲千月伸出手,想要抓住雲千顔的身子,可她的身子越來越遠,越來越透明,空靈的聲音回蕩在她腦海。
“千月,你記住,雲氏族人,天生就是最強大的傀儡師。”
後山重歸寂靜,隻剩下雲千月的恸哭之聲。
淩晖死的很安靜,可此事在缥缈宗掀起了軒然大波。
所有人都不相信,雲千月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竟然能殺了堂堂缥缈宗副宗主,淩晖。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雲千月弑師叛逃,見者誅之!
雲千月記憶深處最痛苦的回憶,化作鋪天蓋地的潮水,将她淹沒,讓她窒息。
她當時為什麼要賭氣?那辣椒不吃便不吃了,她就算一輩子不吃,也要好好守護在姐姐身邊。
夢境四周,黑霧四起。
有個聲音道:
“真是可憐啊,你們以為遇到淩晖,就是遇到了救命稻草,沒想到卻成了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催命刀。
“現實真是太遺憾了不是麼,如果你醒來,你這輩子都會重複這一場噩夢,永遠見不到你的姐姐。
“留下來吧,我會幫你救下你的姐姐,你和姐姐一起離開缥缈宗這個虛僞之地,你在夢裡會過得比現在更好……”
雲千月一點一點抱住自己,淚水爬了一臉。
……
雲千月和容珩都倒在了地上,夢魔在他們周圍走來走去,舔着唇道:“先吃誰好呢?”
這時,它忽然感覺脖頸後一涼,一個高大的影子籠罩住了它。
一身黑衣的阿洛,像是沒有人煙氣的遠古神明。
他冷聲道:“離她遠點。”
夢魔震驚,紅色的雙眼瞪大了:“你……你剛剛不是暈過去了麼!”
阿洛不語。
夢魔猛然反應過來,“你不是人?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阿洛道:“你若餓了,可以吃那名男子。另一個人,你若敢動,會死。”
夢魔恍然大悟:“傀儡?真有意思。”
傀儡,自然是沒有夢的。
可阿洛,并非尋常傀儡。
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和主人一起暈倒,并做了一場短暫的夢。
那是一場,他從不敢想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