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韻如小時候哄她入睡一般一點一點地順着她的背,“儀寶沒事,儀寶無論做什麼決定,阿姐都支持……”
周思儀看低聲軟語的阿姐,她阿姐上輩子被無用的丈夫連累,莫名從雲端之上一夕之間便為罪人,可他丈夫的舊部卻嫌棄她沒有第一時間殉夫,眼睜睜地看着她自戕在诏獄中。
她在李羨意谄媚溫順,臣服跪拜,唯一希望的便是能夠保全阿姐的性命,現如今阿姐好端端地摟着她,她怎麼能因為一時的憤恨送阿姐喪命呢?
周思儀緊緊地回抱住周思韻,“阿姐,無論如何,我都要你活着,等我日後乞骸骨了,我們就去揚州老家,再也不卷入朝廷黨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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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儀自那日休沐之後,稱病在家。
李羨意本以為周思儀是又如從前一般少年心性、貪圖玩樂,偶爾稱個病出去玩兩日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她卻日卧病在床,連禦史台的文書都要小厮取了到家中批閱了再送回去,他便知,周思儀這小身闆是又病了。
礙于周思韻此時也住在周青家中,李羨意不願與他那名義上的寡嫂有什麼牽扯,他便隻派了牛柳一人周宅中替周思儀瞧病。
牛柳提溜着藥箱,先仔細地瞅了瞅周思儀的面色,又切過脈後才道,“周大人這次竟然不是真的,居然真是病了。”
“我夜裡貪涼受了風,勞煩牛太醫為我多開幾副藥了。”
“談不上麻煩,我和周大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牛柳坐在案前寫着方子,“周大人也記得查清了我師傅的案子再死。”
周思儀撲哧笑道,“那等牛太醫查清真相之後會失望嗎,牛太醫你心中奉為标榜的師傅,實際上也不過是長安城中求财求利求權的一介蝼蟻,這案子是不是還是不查清為妙?”
牛柳眯了眯眼睛,眼色晦暗,“周思儀,你知道了什麼?”
周思儀薄唇輕啟,“牛太醫,我隻是個書生,我隻看得來文書,我分不清旁人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牛柳沉默片刻後道,“周大人,偷盜太醫院密檔是死罪。”
“牛太醫在聖人還做信王時便一直跟着他,聖人登基後,又為太醫院案首,這麼久了,牛太醫就從來都沒有好奇過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自然看過,”牛柳将寫方子的筆停下,“周大人,我一個行醫之人都看不出破綻,你又能看出什麼?”
周思儀仍舊凝視着他說話,牛柳沉默半晌後,終是點了頭,“下次複診之時,我将當年的脈案給周大人。”
“牛太醫,這就對了,我們蝼蟻之間要互幫互助才是,”周思儀勾起唇角道,“更何況,我還有事要請牛太醫幫我呢?”
“我想問問,牛太醫這樣好的醫術,有沒有法子能生死人、肉白骨?”
牛柳撲哧一笑,“周大人,少讀些民間話本,這是大羅神仙在世才能做到的事情,我隻是一個看病的。”
周思儀抓耳撓腮道,“那牛太醫,有沒有法子可以,騙過人的眼睛,讓别人誤以為那人已經死了。”
“周大人是想金蟬脫殼,”牛柳思索了片刻才道,“周大人是想幫你姐姐金蟬脫殼?”
牛柳察覺到了她心中所打的算盤,對着她咬牙切齒道,“周大人,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敗露之日,我們的下場?”
“牛太醫,咱們身上的死罪已經這麼多了,還差這一樁嗎?”周思儀點了點頭後道,“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會做的,反正迎頭縮頭都是一刀,我還不如帶牛大人和我一起去見閻王。”
“周思儀,我真是怕了你了,誰知道天底下最端方持重的小周大人竟這麼會威脅人?”牛柳将脈枕放回藥箱後,才開口道,“唯一的方法隻上吊和閉氣。”
“你讓你姐姐用白绫自戕,再在棺材上開個縫,下葬之後,再挖出來,”牛柳長歎一口氣,“聖人到時定會讓太醫院的人檢查屍身,我會盡力為周大人遮掩。”
周思儀下榻後對着牛柳拜道,牛太醫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唯有下輩子結草銜環來報。”
牛柳擺了擺手望天道,“不必結草銜環,周大人是不憂思憂慮,夢魇難眠了,以後輪到我每天做噩夢怕一不小心就被聖人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