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宏遠對着周思儀拱手道,“這些卷宗遠不能将這些刁民所犯之罪描述出十中之一,下官無奈之下才用了重刑。”
周思儀打了個哈欠道,“究竟因百姓刁橫還是因為什麼,馬大人自己心中清得就如同洛瀾河的水一般,如今皮、翟、甄三家生活困苦,又罹水患,已然到了要四散逃難的地步,馬大人說,該如何是好?”
馬宏遠将腦袋垂下後道,“下官親自出錢為這三家修造宅院,待水患一退,便再為他們尋其他田地來。”
“有馬大人這樣将百姓看得如自己的親生子女一般的父母官,是我大梁的福祚,”周思儀咬着牙道,“待我一回長安,便将馬大人舍己為民的事迹呈在聖人的案頭。”
周思儀此時已然困到了兩隻眼皮要用火柴棍撐着方能不合上的地步,“馬大人,咱們倆這才叫來日方長呢。”
說罷周思儀便摟着他的小妾回房中歇息了,門被帶上的那一刻,房中隻聞桌案傾斜咣咣墜地,宛如悶雷之聲,“豎子,周思儀欺人太甚!”
獨占春剛從地上爬起,便被馬宏遠的竹簡扔了個正着,砸在她的肩頭,“什麼碧落仙子落人間,一曲千金不當價,我這樣大的價格将你贖出平康坊,又給了你良籍的身份,你卻連周思儀這樣将好色明寫在臉上的人都勾不住。”
獨占春知道争辯不了,便隻能伏趴在地上,任由這些厚重的文書竹簡一道一道地往自己背上砸去,疼得她嘴中吸着絲溜絲溜的涼氣。
“罷了,周文緻他是左仆射的公子,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馬宏遠捏住獨占春的臉重重一拍,“我看他那兩個妾室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及沒及笄都不知道,正是柔枝嫩條,秀色可餐的年紀,你到附近農戶家中挑些……十二三歲的買了來,我倒要看看周思儀他忍不忍得住。”
獨占春雖身上被砸得淤紫,但仍舊梗着脖子道,“十二三歲?這也太小了些,教坊中這樣小的女子都還沒有到迎客的年紀?”
“若你不是個被人玩了無數遍的幾手貨,我用得着廢多餘的銀子?”
馬宏遠在獨占春的臉上狠啐了一口,又重重碾過她撥弄琵琶弦的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
周思儀打開這重疊繁瑣的房門,隻見三五個面色稚嫩、不足十四女孩被綁住手腳,縮在地上嚎哭不止。
房中燭火影綽明滅,紗帳暖融馨香,博山爐上之煙撩人情思,如一雙大手拉得人隻想醉倒在溫柔鄉中。
李羨羽聽說要在堤壩上撐傘的女人家中長住,便打起一百二十分心眼,日日跟在她的身後,出恭都成了周思儀如今放松的唯一方式。
周思儀還未來得及對那站在房内的獨占春說一個不字,便被旁邊的李羨羽揪住了耳朵吼道,“周文緻,這裡為什麼又有女人,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獨占春深吸一口氣,這周大人當真是夫綱不振,連個小妾都可以揪男人的耳朵,又思及這女人将她堵在小巷内給她臉上畫了兩個大王八——周大人他可能不是喜歡年歲小的,應該隻是喜歡野蠻的。
周思儀揉了揉自己被李羨羽揪得通紅的耳朵,她走進那房中,便蹲下身來替那幾個小丫頭解繩子,這幾個小丫頭起初還抖得跟篩糠一般,又見她動作知禮,未有逾矩,便瞪着一雙小鹿一般的眸子迷蒙地望着她。
周思儀将她們的年齡一一問過,便知道自己這也是被人當作了愛亵玩幼女的變态,她深吸一口氣對着獨占春道,“我家中不缺手腳勤快的奴仆,春姑娘的好意周某心領,隻是這幾個女孩,還請原樣送他們歸家。”
獨占春心中剛啐了一口道貌岸然,便被周思儀攬上了肩頭,“若是當真要在這裡面選一個人,還是春姑娘有意思。”
“我?”獨占春嗤笑兩聲,便見跟在周思儀身邊的妾室臉比那碳火還要黑上一二分,她更為得意,上前攀上周思儀的肩頭,“周大人想不想試一試,是這房中的床更軟,還是我的腰更軟呢?”
“山君,你若是心裡看了不舒服,可以出去。”周思儀漠然的眸子掃過李羨意錯愕的臉龐。
這是李羨羽全然沒有見過的周思儀,她眼中的周思儀是端正笃學的君子,雖無拔山之力,卻有移山之志;是恭謹清淨的書生,雖不能卧枕太阿,但亦能揮筆定乾坤。
可眼前這個笑納明豔美人的男人,當真是她李羨羽選定的郎君嗎,真得值得她不遠千裡來此嗎?
周思儀雖未回頭,但也知道李羨羽定然如個小炮仗一般哭着跑了。
獨占春掩嘴笑道,“周大人的妾室哭了,為何不去追?”
“你想我去嗎?”
“自然是不想,”獨占春忽而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其實我很羨慕大人的妾室,大人的妾室以山君為名,老虎是山獸之長,吞肉飲血,不像我,隻能做草中任人采撷的花,就算占盡春日芳華,也總有一日會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