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癡點了點頭,竟當真在那冊子中翻尋起來,周思儀腦中飛速旋轉,正不知如何才能阻止聖人意欲替她易父之事。
李羨意忽而出聲道,“大師,你看看朕——朕的子女宮如何?”
心癡掐指算道,“聖人的孩兒都身體健碩,可惜就是有些愛忤逆聖人,但大體還是孝順的。”
李羨意握住她的手後道,“周卿,你說這世上還有比朕更适合做你阿爺的人嗎?”
周思儀蹭地一聲從桌案前騰起,“聖人,你不過大臣五歲,怎麼能做臣的父親?”
李羨意一臉正經地向她解釋道,“這樣,你敬朕一杯茶,叫朕一聲阿爺,日後,你便是序寶的哥哥了。”
觀禮在旁沉默半晌,忽而對外頭吩咐道,“快再去煮醒酒湯來,聖人酒還沒醒呢!”
周思儀深吸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隻要能在李羨意手下活下來,當兒子就當兒子!
她提起衣擺,端起茶盞便拜道,“兒子問耶耶安,唯願耶耶福福壽安康、福祚綿長。”
觀禮扒拉着門把手又吼道,“給周大人也煮一碗,他好像也喝多了。”
周思儀敬完茶後,瞥見李羨意正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盯着她,盯得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周思儀,”李羨意扶額道,“待你的邪崇散了,朕有要緊事要安排你去做。”
“敢問聖人,是何要緊事?”
“朕曾派水部司趙員外郎往洛縣理築堤之事,昨天夜裡,洛縣傳來密訊,堤壩遭人破壞,趙員外郎被山匪所綁,”李羨意撥弄撥弄佛珠後道,“朕打算點裴與求與你為宣慰使,前往洛縣,剿匪治水。”
“臣領旨,”周思儀磕頭後,又瞪着她那雙杏眼亮亮地望着李羨意,“臣聽說裴與求之母為疾病所苦,聖人可否請太醫前去醫治,裴大人也能安心治水。”
“這是自然,朕已然派人去下旨了。”
得到李羨意的首肯後,周思儀松了一口氣,“聖人的酒可醒了?”
“沒醒,”李羨意挑了挑眉,“朕醉酒後仍舊心憂朝政,朕真是太不容易了!”
周思儀正想谄媚一番,卻見李羨意對着她擺了擺手,“周大人一去便是幾月,臨走前,去東宮看看你的阿姐吧。”
周思儀聽到阿姐二字,瞬間淚水盈滿了眼眶,她又再拜道,“臣謝恩。”
待周思儀離殿,李羨意耳畔仍舊聽得到他低低的啜泣之聲。
他随手将那才爆過燈花的燭火熄滅,殿中又陷入了無邊的寂靜。
“觀禮,你說,他為什麼不罵我?”
觀禮似是覺着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聖人說什麼?”
“朕都荒唐到要收他當兒子,讓他喊我阿爺了,他居然都不罵我。”
觀禮隻在心中感歎道,周大人是上值不是找死,是上朝不是上墳,怎麼會罵聖人呢。
他将那碗盛着醒酒湯的白玉盞放在案頭,“聖人,不若将這藥飲了,再回榻上睡一會兒。”
李羨意嗤笑了兩聲,“朕沒醉,朕清醒得很。”
——
周思儀得了聖令後,便往東宮急奔。
隻見西側殿人影寥寥,籠上一層郁色,隻幾個婆子端了杌子坐在堂中繡花。
她的阿姐隻穿了件素色中衣,輕薄的布料将诃子上的纏針繡花鳥透出來,輕靠在貴妃榻上躲懶。
周思儀将那些婆子都喚出殿,又拖靴上榻将臉埋在周思韻的肩窩裡,“阿姐……我好想你啊……”
周思韻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周思儀的鬓發,“儀寶乖,阿姐沒事的,儀寶不要擔心。”
周思儀将周思韻裡裡外外瞧了一遍,見她精神尚佳,也未見消瘦,這才道,“阿姐,你在東宮,可有人欺負你……”
“怎麼會呢,”周思韻捏了捏周思儀雙頰的軟肉,“人人都知道,我的弟弟在聖人跟前做事頗受賞識,無人敢欺負我。”
“阿姐,聖人點我和另一位大人往洛縣治水和剿匪,我幾月都不在長安,”周思儀淚如斷珠,“阿姐一定要好好地……”
周思韻用絹帕替周思儀将淚水拭去,“你記得将雲濃帶上,她懂些岐黃之術,能照顧你,還能給你當小書童;打手是最重要的,得要全須全尾的回來才行;還得帶個廚子,若是那裡的吃食不合你口味該怎麼辦……”
“阿姐,我是去剿匪治水,不是去遊山玩水,”周思儀癟着嘴道,“但是雲濃還是要帶上,我不帶她去,她可是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