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拂菻犬将李羨意指尖的肉幹吃完了,還依依不舍地舔着李羨意的手指,牙齒竟碰到了李羨意手指的肉,李羨意吃痛便一掌輕拍在那拂菻犬的臉上,暗罵了一聲,“養不熟的狗東西。”
卻不知究竟是說狗還是說人。
那拂菻犬見主人生氣,便從他膝蓋跳下,又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
——
周思儀蹲在牆角吃着雲濃替她做得蜜肉脯,卻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隻哈巴狗,盯着她手裡的肉脯直流口水,她自己也吃不完,便分了那狗一半。
在周思儀的夢中,聖人也養了這麼大的一隻狗,那狗本沒什麼名字,宮人都小黑、小白、小花得混着叫。
她上谏聖人不該貪圖享樂、鬥雞玩狗後,聖人便給那狗取了大名李序寶,還封那狗為花毛大王,由周起居郎伺候大王用午膳。
夢中的周思儀分外大膽,竟私自打了個牌子,上書“奉旨養狗”四個大字,日日挂着牌、牽着狗,在浴堂殿中招搖過市。
小狗吃過半張肉脯後仍舊未飽,用毛茸茸的身子蹭着她的六合靴,周思儀見了歡喜,便将那狗抱在懷中如抱小孩一般乖着。
“周大人,該上值了,”起居舍人王懷仁急匆匆地跑到她跟前,“這是誰養的狗,快将它放了,别遲了被聖人怪罪。”
“興許是哪個宮女養來解悶的,”周思儀為難道,“可我若放了它,它跑到浴堂殿去,會被亂棍打死的。”
“再不放你我就該被亂棍打死了,”王懷仁撩起袖子便要走,“我最多幫你拖一刻鐘,周大人你幫它找着了主人趕緊回來啊。”
待王懷仁走了後,周思儀便抱着那狗往北走,紫宸殿之北是蓬萊、承歡、绫绮三殿,本是後妃居所,但因當今聖人空置後宮,隻留了些宮人在其中灑掃。
周思儀本準備待那狗找到主人就回去,那小狗卻在蓬萊殿前的草叢中撒歡,滾得渾身都是草籽。
李羨意瞥了剛踏入殿中的王懷仁一眼,視線便再次回落在文書上,“起居郎呢?”
王懷仁拱手道,“起居郎中午黃豆吃多了,不停地出虛恭,隻在廊下候着。”
李羨意扇了扇鼻前不存在的臭氣,“你去和他說,等他屁放完了再回來見朕,要是讓朕聞到一絲臭味,以後他的碗裡便不用再有黃豆了。”
待王懷仁出去後,李羨意卻有些後悔了,他為人君主,怎麼能因為臣子放屁臭便嫌棄呢,但此事并未讓他憂心良久。
——隻因他的狗不見了,李序寶不見了!
李羨意趕緊帶着觀禮等一衆内侍出去找,在浴堂殿四周找了一圈後,隻在後殿的牆根處,發現了一泡狗尿,他估摸着這傻狗又是去蓬萊殿滾草坪了。
——
蓬萊殿前綠草連天碧茸茸、蟬蟲聒鳴叫嘤嘤,歡騰的小狗扒拉着翠微色官服的衣擺,銀鈴般的輕笑回蕩在空曠的樓台中。
李羨意見此景不由輕嗤兩聲,他都快忘了,幾十年前,周卿也不過是個雙十年、追歡買笑、鬥雞惹狗的五陵輕狂男兒。
周思儀見了李羨意,忙将那花毛小狗往自己的身後藏。
見了他心虛的動作,此時此刻李羨意腦中隻剩下一個想法——周思儀上一世屢次奏他玩物喪志、鬥雞走犬便罷了,這一世居然直接想把他的狗偷出來丢掉,簡直豈有此理!
“周思儀,你的虛恭出完了?”
周思儀不解其意,隻跪在地上,癡愣地看着他。
“看來确實是閑出屁了,居然特地來宮裡偷狗!”
——誰偷狗了,誰知道這是你的狗,你自己養狗不栓繩,還怪别人!
周思儀漲紅了臉,“臣沒有偷狗,是這狗自己來找臣的。”
周思儀将那花毛小狗放下地,那狗邊搖尾巴邊用濕漉漉的眸子一會兒望望李羨意一會兒瞅瞅她,竟猶豫着跟誰走。
“是這樣嗎,”李羨意顯然是一副不信的模樣,“那朕今日就封這狗為——花毛大王,日後你在寫起居注之餘,就溜一溜王爺,喂一喂狗飯。”
周思儀癟了癟嘴,還是拜手道,“臣領旨謝恩。”
周思儀拜過後,便又重新将那花毛小狗抱起,替它順了順毛發,悄聲道,“序寶啊序寶,你阿爺的脾氣,怎麼和夢裡的那人一樣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