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舉杯,大賀蔣宗平高鳳成治疫有功。
随後便是封賞。
高鳳成與蔣宗平官職各進兩級。
其餘一行人等,各自皆有金銀寶器——包括甯芫。
甯芫心中卻覺怪異。
她作為女官同行,并非高鳳成蔣宗平等人仆從,卻在封賞之時不值一提。
她不禁想起先前蔣宗平所言:女官隻是一個幌子……
甯芫摸着茶杯沿,垂下眼睫。
不知何時從大殿側門進來一名仆從,神色帶些緊張,步履匆匆行至江陽公主身旁。
他俯下身,一手遮着嘴巴,在江陽公主耳旁,不知說了些什麼。
原本江陽公主正捏着葡萄吃的舒心,如今馬上變得泫然欲泣。
她眼眶上那滴淚,将掉未掉,挂在眼睑上,格外惹人心疼。
甯芫心中頓時一怔。
這情形……
這情形不隻她一人看見,在座的諸多人,也在時時刻刻關注這位當今聖上的幼時表姐。
聖上更是頗為在意。
如今他看着江陽公主驟然變化的神情,心中也跟着一酸。
緊接着便是随之而來的怒氣。
到底是何事,讓她如此之焦心!
這樣想着,他便也如此問出了聲。
“江陽公主,可是出了何事?”皇帝垂眼看向江陽公主,他的聲音飽含關切,卻帶着一絲虛浮。
江陽怔了怔。
她整理了下情緒,才擡頭看向皇上。
她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容,似是故作堅強,卻更加惹人憐愛。
她眼睫輕眨,仿佛一直蝴蝶剛從她眼角飛過,那滴淚水,終于從她睫毛上掉落下來。
江陽公主抿了抿唇,輕聲道:“一點家事,不足聖上憂心。”
皇上聞言,眉頭緊縮。
江陽公主卻又笑了一下,那笑中滿是苦澀。
聖上正欲再問。
卻見方才那在江陽公主耳側輕語的仆從,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像是忍受已久般開口:“回禀聖上,我們家公主不願多言,小人卻不堪公主受辱!驸馬已經多日未歸公主府,原先我們公主以為驸馬公務繁忙,多加體貼,日日在小廚房做好了羹湯,吩咐我們送到驸馬辦公蜀地。今日……”
聖上身子往前探了探,“今日如何了?”
那仆從聲音中帶着一絲憋屈,“今日府中丫鬟來信說,自公主回京當日,驸馬便帶着一名貌美女子已經入住了公主府!且夜夜宿在女子屋中。”
原本宴會上絲竹聲聲悅耳,此時卻一片寂靜。
無數雙眼睛看向江陽公主。
江陽公主霎時間慘白了臉。
她有些斥責般看着跪在地上,頭伏的低低的仆從。
她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一絲血紅。
皇上臉上瞬間布滿陰雲。
他手上捏着一隻細白瓷酒杯,青筋畢露。
他将酒杯放到一旁太監端着的瓷盤中,道:“大理寺卿何在?”
有一人起身,拱手站在大殿正中。
便聽皇上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大殿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楚,“嚴查驸馬,明白嗎?”
聖上眼神陰鹜,盯着大殿中站着的大理寺卿,又重複了一遍,“愛卿明白嗎?”
大理寺卿頓時額頭冷汗涔涔,“微臣遵旨!”
說罷,皇上又後背靠回龍椅,似是有些乏了。
他聲音帶着些微的疲憊,看向江陽公主,目光中含有一絲柔意,道:“江陽公主便暫且住在宮中,後續等此事查明再議。”
江陽公主眼眶通紅,站起身行了禮謝恩:“謝皇上。”聲音哽咽。
皇上面色陰沉。
這一套下來,不足半炷香時間,甯芫看得目瞪口呆。
蔣宗平看向她,又眨了眨眼。
甯芫垂下眼眸,細細思索……
是了,她有一瞬間,突然懂了如今這情形……
怪不得這情形讓她覺得熟悉。
原先高鳳成那青梅竹馬宋以瑟,讓她滾出高府,用的不也是這一套麼?
故作柔弱,眼淚漣漣,惹人心疼,然後便是一套隔山打牛。
甯芫心中頓覺好笑,笑自己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竟然還擔心江陽公主的信送的出去送不出去一事。
是了,聽聞當今聖上早年登基,身旁兄弟姐妹死的死,入獄的入獄,隻留下江陽公主一人遠走他方。
這江陽公主,又怎麼可能真的如同她表現的那般,溫和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