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宗平拍闆,“是驸馬感染又如何?如今這情形,天王老子來了都要封閉。”
來人道了聲:“是。”
想了想,蔣宗平又道,“将驸馬同小妾一事婉轉點讓江陽公主知曉。”說罷,兀自笑了笑,“也不知這位作風潑辣的公主,知曉她驸馬納妾,又會是如何行事。”
甯芫看着蔣宗平一套行雲流水,便将事情安排妥當,心中不由有些佩服。
這人,手腕雖然髒了點,但是個能解決問題的。
當下,蔣宗平着人将甯芫同裴洹各自的卧房收拾停頓。
他看着甯芫,“你們二人一路舟車勞頓,這會便稍作休息,我還有一些事,未能作陪,還請見諒。”
甯芫驚奇的看着他。
于她而言,蔣宗平甚少說過軟話,如今能說這麼一長串,且不帶一個髒字,足以說明最近的事情,真是将他的性子磨平了。
甯芫頓時上前一步,“我同你去。”
蔣宗平挑了挑眉。
便聽甯芫道,“聖上派我同裴洹萊此地,自然不是來享福的,豈有你勞累奔波,我倆休息的道理。”
裴洹點點頭,表示對甯芫之意的贊同。
蔣宗平頓了頓,“既然如此,你倆便跟着我來罷。”
原是各家封鎖不讓出門,家中米糧已盡,先前已經分發過一批糧,還是從外駐将士們口糧中擠出來的。
怕的便是瘟疫還未将人擊倒,卻先把人餓死了。
隻是後來,封城時間愈來愈久,瘟疫未有停止迹象,城中物資緊缺。
将士們的夥食從原先的白飯,逐漸變得越來越稀。
從一開始的稍微有些肉塊,到後面的肉丁,到後面的空空如也。
送至朝廷的書信也去了好幾封,卻甚少接到回信。
如今甯芫帶着大批物資進蜀,蔣宗平自是喜不自勝。
甯芫還在路上之時,蔣宗平便計算着他們到的日子,提前安排好了各家物資分發人員,如今不過是挨家挨戶落實罷了。
甯芫便跟在他身後,挨個監督物資發放。
莫月月也跟在他們身後,不斷點頭,“沒錯,這樣不經過接觸的物資發放,是極為有效的方式。”
蔣宗平聽了,轉過頭問她,“莫……大夫,對于此瘟疫治療方式,你心中可有底了?”
莫月月頓時皺起眉,搖搖頭,“我需要再翻閱更多醫書,同時需要患者試驗。”
蔣宗平慘然一笑,“大部分醫書已經被搬至縣衙側屋,莫大夫可任意查閱。隻是這患者……”
莫月月睜大眼睛,“咱們縣衙裡,不是就有個現成的麼?”
蔣宗平頓時一愣,不置可否。
甯芫在一旁看着蔣宗平的不置可否,心裡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等他們一行人發放物資結束之後,已然是夜半。
那月亮高高懸挂在空中,冷冷清清的。
時至年節,其餘地方早已經高高挂起了紅燈籠,此時的蜀地卻跟個鬼城,陰氣逼人。
莫月月急着回去翻醫書,翻之前她想看一眼高鳳成的症狀。
大夫講究望聞問切,她一定要先看過高鳳成的面色和狀态,才能心裡有底。
卻沒想到,她同甯芫在高鳳成門前,敲了半個時辰,都未曾見過有人開門。
莫月月不禁有些擔憂,她滿目糾結,小聲的問甯芫,“甯姐姐,高大哥他……莫不是死了。”
甯芫也心中一驚,面上卻裝作無事般看向蔣宗平。
蔣宗平聳聳肩,“自從他發覺自己感染之後,便将自己鎖于屋内。我唯一能确定都是,他人還活着。畢竟每日放在門口的飯食,都有人拿進去。”
莫月月“哦”了一聲,“那為何高大哥不開門?明明能聽到我和月姐姐的聲音……”
蔣宗平扯了扯嘴角,“難道我能知曉原因麼?”
偏莫月月不想放棄,高鳳成愈這樣,她愈發想看清她的症狀。
于是她站在門外,扯着嗓子喊,“高大哥!高大哥你開門呀!”
屋子裡依然寂靜無聲,簡直像從沒住過人一樣。
莫月月由敲門,開始逐漸變成砸門,裡面依然悄無聲息,并無來人開門的痕迹。
甯芫拉下她的手,抿着唇,輕輕搖了搖頭。
“蔣小侯爺,既然高大人不願見我們,那我西安帶着月月回屋了。”想了想,她道,“明日咱們何時議事?”
甯芫才來蜀地一天,卻像是好像已經來了一月有餘,早已習慣了這邊的節奏。
反觀一直跟着她的裴洹,發放物資時尚有餘力,此時卻一臉疲憊,回來後早早便回屋洗漱了。
莫月月見甯芫如此說,也不再執着,隻撇撇嘴,“那好吧,明天我再來看高大哥。”
說罷拉着甯芫的手要去側室翻醫書,卻被蔣宗平攔下。
他看着甯芫,無奈笑道,“今日下午已經着人将醫書全部搬送至二位屋中了。”
莫月月聽聞,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甯芫看着蔣宗平,又想起下午發放物資各項事宜,眼前的這張臉,逐漸變得模糊,又變得清晰。
對比她之前認識的那個蔣小侯爺,如今的蔣宗平,身形瘦了,整個人薄了,原本厚實有勁的肌肉,此時也變成薄薄一片貼在身上,穿着原本合身的衣衫,此時看來竟然顯得有些寬松。
甯芫很難将眼前這個人,同許多年前蹲在狗籠子前,穿着一身金紅衣裳,調笑又不屑的看着她的蔣小侯爺所對比。
曾經的那個人,似乎正在離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