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芫安靜聽着,沒有接話。
蔣宗平淡淡垂涎,看着眼前粗糙的木質桌面,又輕輕攤開手,看着手心那抹淡紅,和淡紅色傷口上面淺淺發黃的粉末。
罷了,他将手心輕輕合起,站起身,看了甯芫一眼,道:“這次便算了,隻是甯芫,你該知道,不該再有下次。”
說罷,推開屋門,轉身便走了。
甯芫看着蔣宗平離去的背影,渾身發冷。
她垂眼看着地面,想,她同高鳳成說的那些,蔣宗平果真是知道了。
她也從未想過要隐瞞蔣宗平,卻也未曾想到,蔣宗平真的會面對面同她說這些。
先前她從未敢深想過,蔣宗平會如何對她。
如今看着蔣宗平離去的背影,甯芫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止不住的顫抖。
她用左手緊緊掐着右手的虎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回憶着方才蔣宗平走之前說的那句話,“這次便算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次便放過她?她對何青州所做之事,對高鳳成所言,蔣宗平此次不欲追究?隻是不能有下次?
甯芫突然輕笑一聲。
這聲笑,在空無一人的房間竟顯出些諷刺來。
甯芫想,何青州在課上諷刺挖苦我之時,你蔣小侯爺隻看着,從不言語。
何青州拉攏一幫人将我堵在假山,用冰水澆我之時,你蔣小侯爺私下暗示我,何青州位高權重,勸我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隻是如今,他同謝天香人命相關,我隻是如實述說我所聞所見,你蔣小侯爺高高在上來找我,屆時一句“這次便算了”,以為是對我極大的恩賜,卻從未想過,我甯芫,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甯芫坐在椅子上,為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灌入喉嚨,整個人渾身一顫,腦中卻愈發清明。
第二次,甯芫在學堂門口看到高鳳成之時,心中沒有絲毫詫異。
她看着高鳳成還是安排先前那名黑衣屬下,在夫子耳旁說了些什麼,夫子便示意甯芫随着這人出去。
甯芫臨走前,轉過臉看了蔣宗平一眼。
彼時蔣宗平正拿着一把折扇把玩,便在高鳳成等在門外之時,再未擡頭看甯芫一眼,隻嘴角露出一絲弧度,态度莫名。
甯芫轉身便出了學堂。
高鳳成等在門前,看見甯芫出來,淡淡道:“走罷。”
甯芫一言不發的跟在高鳳成身後。
甯芫以為高鳳成這次依然會将自己喊進審訊室,走了一半,卻發現這不是去審訊室的路。
高鳳成轉過身,甯芫擡起頭看他。
高鳳成沉吟了一會,問:“甯姑娘,我手下之人昨日已然查清,殺害謝天香之人,便是何青州。”
甯芫聽聞,心慢慢沉了下去。
高鳳成看着甯芫,道:“甯姑娘,你我心中皆知蔣小侯爺同何青州的關系……”頓了頓,“你若是想離開武平侯府,我已經着人安排盤下了一間鋪子,甯姑娘若是願意,我找人護送你過去。”
甯芫眼神無甚波動,隻問:“何青州為何要殺謝天香?”
高鳳成看向遠處,“翠林書院院規甚嚴,對于大家子弟,也不是所有夫子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日謝天香醉酒後,跟着何青州他們一行人上山,在書院後園繼續玩樂,謝天香想讓何青州替自己贖身……否則她便沖到夫子住處,說何青州一行人喝酒狎妓,還将自己強行帶至學院亵玩。”
甯芫聽了,半晌後,道:“那她也罪不至死。”
高鳳成點點頭,“是,若隻是此事,謝天香确實罪不至死。隻是當時何青州聽聞謝天香的威脅,當場便扇了謝天香五個巴掌,嘴裡說着‘我便讓你今日不能活着走出這個地方!’謝天香心中恐慌,怕自己當晚身葬此地,恰巧彼時三皇子經過後園,竟被謝天香一眼認出,朝其大聲呼救……”
甯芫皺了眉,未想通其中關竅。
高鳳成提醒她:“謝天香喊了三皇子名諱……”
甯芫沉默。
皇家名聲如此珍貴,皇子名諱豈能在一名角妓口中喊出,況且是在三皇子外出讀書之時……翠林書院對外一直以院規森嚴,夫子博學,學子好學著稱,若是傳出其中學子狎妓……更遑論是當朝皇子。
如若謝天香不喊出三皇子名諱,怕是還能留下一命,卻未曾想到,正是她求救的手段,成為了她葬身後園的最終原因。
高鳳成看甯芫面色凝重,又道:“我托人在外面盤了間鋪子……”
“什麼鋪子?”甯芫反問。
高鳳成看着她,“首飾鋪子。”
甯芫眼睛有一瞬間的發亮,後又黯淡了下來。
她蓦然想起,原先同高鳳成在一起時,他還未曾失憶,卻很少主動想送自己首飾。唯一一次要送自己一對珍珠耳墜子,還因為自己死要面子,不想讓高鳳成覺得自己是那種貪圖他錢财之人,婉言拒絕了。
後面那副耳墜子,便挂在宋以瑟那精巧可愛瑩白的小小耳垂上。
如今她隻是回答了他一些問題,他便為她盤下了一間首飾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