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次騎馬,還是蔣宗平一腳将她從馬背上踢下來,用兩根繩子拖行着她,她的整張臉、整片胸口,都在地面上摩擦,滿是血痕,混合着泥地上的髒污。
那次她受了很重的傷,也是從那次開始,甯芫便下定決心要逃出武平侯府。
甯芫以為自己對騎馬一事甚是恐懼,臨到頭卻發現,原來不需要任何心理建設,隻要自己不用思考,騎便是了。
蔣宗平騎的是從邊遠馬場進貢來的汗血寶馬,血統純正,好幾年才培養出一匹,自是跑的飛快。
甯芫在身後拿馬鞭猛抽馬屁股,要費極大的力氣,始終與蔣宗平隔着好一段距離。
便見蔣宗平稍微往回拉了拉缰繩,眯着眼聽了會聲音,從背後的虎皮箭箱中抽出一隻潔白的羽箭,搭在弓上,兩手将弓緩緩拉開——
“邦——”的一聲,箭飛射出去,甯芫隻遠遠看見那一支雪白的箭尾,便聽“啪”一聲,天上有東西突然砸到地上。
甯芫快步騎馬過去查看,是一隻灰白色大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蔣宗平射出去的那支箭,一箭刺穿它的脖頸,兩端正正好好,将大雁刺了個對穿。
血潺潺的從它的脖子上流出來,在地上形成一灘不規則的紅色。
甯芫下馬,蹲下身,取下背後布袋,打開,從裡面翻出一個折好的更大的皮袋子,将牛筋紮得緊緊的口子打開,一把拎起大雁,塞到袋中。
她不經意間搓了搓指尖,上面還有大雁流出的血,那一抹溫熱的濕意。
蔣宗平騎在馬上,淡淡看她一眼。
甯芫将皮袋紮到馬背上,又背起其他七寶給的布袋子,跟在蔣宗平後面。
蔣宗平的馬太快了,早就與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兩人往叢林深處行進,愈走人煙愈發稀少,蔣宗平似是對此處極為熟悉,總能穿越層層樹林,找到一條适合汗血寶馬行進的小道。
走到遠處,蔣宗平便也拉了拉缰繩,放慢腳步,等甯芫騎着馬慢慢跟上來。
他看了一眼甯芫拴在馬背上的皮袋,棕黃色皮袋表面因為不小心蹭上的血水,略顯斑駁。
“甯芫,”蔣宗平看向遠處,那是一座深綠幽暗的山林,“你真的變了不少。”
甯芫一愣。
“爺想起你剛被人販子賣到侯府之時,爺給阿黃丢隻活母雞,你在一旁都吓個半死。如今,卻能面不改色撿起一隻死了的大雁。為何?”
甯芫聞言,靜默半晌,道:“可能是小侯爺培養有方。”
甯芫想起在侯府那些日子,蔣宗平總能想到不同的花樣折磨她,像把母雞丢給阿黃,讓阿黃在籠子裡活生生将其一口咬死,要求甯芫在籠中看着,眼睛都不能眨一下,都是再輕易不過之事。
其餘事情甯芫都不願再想,一想起便覺胸口有一口濁氣,奔湧着,妄圖從嗓子眼吐出來。
蔣宗平聽甯芫說自己“培養有方”,哈哈大笑。
一路前行,又獵了很多獵物,甯芫将能裝的,全裝在皮袋之中,體型過大的,暗自心中記了位置,在地下做了記号,等同七寶他們碰面,讓他們來取。
不一會兒,進了叢林更加密集之地。
頭頂的樹木密密匝匝,長勢茂盛,陽光都甚難滲透進來。
地上的各色灌木郁郁蔥蔥,間或有幾隻野雉,聽聞聲響,也撲騰着往叢林深處飛去。
蔣宗平已然不滿足于這些常見之獵物,妄圖至人煙罕至之地,能獵到一隻白虎或是豹子,是最好不過。
隻不過一時不察,突然聽聞汗血寶馬嘶鳴一聲,上半身徑直往下栽倒而去。
蔣宗平在馬上身型一個趔趄,雙手緊緊抓着缰繩,連人帶馬栽倒下去。
甯芫距蔣宗平還有五十米的距離,看着蔣宗平栽倒進前方的樹叢,不一會兒,連人帶馬,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立即扯住馬缰繩,停下腳步。
身下的馬不住的打着響鼻,馬蹄在地上踩來踩去,顯得焦慮不堪。
甯芫翻身下馬,将馬繩拴在距離最近的一顆大樹上,綁了個死結。
她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幾步,大喊:“小侯爺。”
卻無人回複。
甯芫心下一驚,看了看四周,四周荒蕪一人,偶有鳥兒飛過,撲棱棱扇動翅膀飛向另一棵大樹,吓甯芫一大跳。
甯芫又往前走了數十步,站到蔣宗平連人帶馬剛摔下去的地方,此地一片灌木叢密密麻麻縫合在一起,宛若原樣。
若是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剛從這兒掉下去了一人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