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芫躺着小屋内,睜着雙眼,看着頭頂的床闆。
她身上已經換上了貼身幹淨綿軟的小衣,雖不是質量最上乘的,
卻是她近日裡穿的最舒适的一次。
這屋子并不算大,一張床以外,空餘地方擱置了一隻小茶幾,其餘家具擺件寥寥無幾,卻是甯芫住的最踏實的一晚。
她知道,今晚她不會再被異響吵醒,也不用擔心聞味而來的野狗,甯芫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張男人滴着血的臉。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睡過去。
第二日甯芫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甯芫睜開眼睛,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自己此時此地,身在何處。直到聽到來人再次敲門,道:“甯姑娘,小侯爺喊你過去一趟。”
甯芫才再次意識到,噢,原來自己又來了侯府。
她應了一聲,不緊不慢穿上衣服,自行洗了漱,往蔣宗平住的屋子走去。
到的時候蔣宗平正在洗漱,他坐在桌前,閉着眼睛閉目養神,眉頭微微皺起,似是在想些什麼,又似乎是什麼都未想。
雙兒和洪喜,一人拿着一隻浸濕了水的帕子,一人拿着一隻玉梳子和玉冠,有條不紊的幫蔣小侯爺擦臉束發。
甯芫看着屋内這一切,心中甚是熟悉,進而有一種欲吐的感覺。那些年,便是她脖子上拴着一條鐵鍊子,蹲在門檻上,看屋内雙兒與洪喜幫蔣宗平梳洗。
那個時候,雙兒與洪喜雖年紀尚小,卻是武平侯府從小買進來的丫鬟,自有一種矜貴挂在身上,便時常用一種憐憫、進而看不上的眼神,上下掃視蹲在門檻的甯芫。
這會看甯芫站在門口,雙兒與洪喜彼此對視一眼,俱是一驚。
手上動作不停,雙兒輕輕拿着絲錦帕子,輕輕摩擦蔣宗平的下巴,輕聲道:“小侯爺,甯芫到了。”
蔣宗平聞言睜開眼睛,看門外一眼。
甯芫跟個拔高了的小豆芽似的,幹巴巴站在門邊上,一言不發的等他洗漱。
蔣宗平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招招手,示意甯芫進來。
甯芫随着她的動作,往裡面走。
洪喜正在替蔣宗平梳頭,她輕輕将他的頭發攏起,捏成一束置于半空中,又從一旁的木匣子中抽出一根銀白色掐花絲帶,在蔣宗平頭頂,将他的頭發束成一把,又從一旁拿起一隻雕工極為精巧的白玉冠,在機關處輕輕打開,發出輕微的“啪嗒”聲,從兩側繞過蔣宗平的頭發,将白玉冠扣在了絲帶束起的發束上。
甯芫在屋内站定,便聽雙兒道:“小侯爺,甯芫她……今日怎的有空過來?”聲音輕輕柔柔的,也不看甯芫,似是隻問小侯爺。
蔣宗平聲音懶散:“她麼?她以後都在侯府了。”便不再多言。
雙兒與洪喜又對視一眼,不再多言語,隻默默整理着手上,梳妝桌上木匣裡的東西。
便聽蔣宗平隔着半人高的黃銅大鏡,突然饒有興味的問:“甯芫,若你看,爺我這些年,變化大麼?”
甯芫一愣。
雙兒與洪喜俱是一怔。
甯芫不知蔣宗平何意,她看一眼蔣宗平。蔣宗平此人生的豔麗異常,甚至帶些男生女相的意味在他的臉上,尤其他的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的眼角,不經意看人一眼,總帶着些風情在裡面。
偏生蔣宗平這人,此生最恨别人拿他容貌說事,甚至因此事劃破過好幾人的嘴。
如今他問她“變化大麼”,甯芫不知他問哪一方面,想了想,道:“小侯爺自是氣質風華絕代。”
蔣宗平聽甯芫如是說,輕笑一聲,又問:“你自小覺得爺我容貌好看異常,如今這許多年過去,又如何?是否還長在你心上?”
甯芫心上一驚,不知蔣宗平何意,嗫嚅着該如何回複,便聽蔣宗平突然生了氣,冷冷道:“今日皇家外圍捕獵大會,邀請各大家族參與同樂,你跟随爺同去。”
甯芫有些慶幸剛才關于蔣宗平容貌的話題便如此略過,否則她想不出自己若是未回答令蔣宗平滿意的答案,他會如何處置自己。
蔣宗平上下掃視一眼甯芫的穿着打扮,皺了眉,“雙兒、洪喜,你倆給她拾掇一下,這幅樣子進圍場,不是丢我侯府的臉麼?”
說罷又招小厮進來,着人去管家去領一套合身的衣服和首飾,讓這會快快送來。
甯芫便任由雙兒、洪喜幫自己拾掇。
她心裡知曉,她倆自此更是恨上自己了。
但她也無辦法,蔣宗平此人,最恨别人忤逆他,尤其是他自覺已經将事情安排妥帖之後。
甯芫不想觸蔣宗平眉頭,隻面無表情坐在黃銅大鏡前,任由雙兒、洪喜二人将銀簪子插在她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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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圍場的路上,甯芫原本想坐最後一架馬車。
卻見蔣宗平突然黑了臉,“甯芫你什麼意思?想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