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看甯芫撒腿就跑,先是愣了一愣,相視一看,突然反應過來,拔腿便追。
甯芫雖然有多年被狗追咬的經曆,卻始終不敵從小便接受專業訓練的殺手,更别說如今她胸前背後鼓鼓嬢嬢,背着兩個大行李。
尤其胸前裝着銀兩的木盒子,随着她狂奔的節奏,一下一下磕砸她的胸口,甯芫甚至邊跑邊心想,這胸口,怕是早被砸青了。
黑衣人很快便追上了甯芫,将甯芫團團圍住。
為首之人蒙面之上的眼睛帶上怒色,似是對甯芫拔腿就跑表示不滿。
甯芫大口大口喘着氣,因為太過緊張,剛又跑了那麼久,這會甯芫覺得自己胸口那個老風箱,再不猛猛呼吸兩下,怕是該罷工了。
就在甯芫呼吸之際,一旁之人劈手奪過挂在甯芫胸前的背囊,甯芫脖頸被勒到發紅。
她一手死死扯着背囊不放,一手拼命扣前方男人争搶的手背。
除了這五百兩,她已經一無所有,甯芫想。
甯芫的力氣在這些人面前,可以稱得上是杯水車薪。
若是再不放手,可能她的胳膊都要脫臼,甯芫面色慘白,松開了手。
蒙面男人挑眉,順勢将背囊一把搶過,掀開上面灰藍色的布料,露出裡面木盒。他又将木盒打開,露出其中鋪滿的白花花銀兩,遞到為首之人面前。
那為首之人隻是斜睼一眼,點點頭,那人又将木盒合上。
有那麼一瞬間,甯芫看到眼前這人,鼻尖有一顆細小黑痣。他擡手将遮面之物又往上一提,甯芫看得不甚分明。
甯芫冷不丁問道:“高鳳成派你們來的麼?”
她白日裡才剛得這一盒銀子,當晚便有人來搶,這麼巧的巧合,甯芫不信不是人為。
為首蒙面人先是一愣,而後也不說是或不是,隻微擡下巴,用下巴指示一旁的另一人。
另一人反應飛快,兩步跳到甯芫身後,一把扯下她背着的那一麻繩嫁妝,随意拎在手邊,像拎一件垃圾般,随意在空中甩了兩下,然後徑直将那一捆嫁妝,随手甩到一旁的井裡。
甯芫聽着“噗通”一聲,那是她的嫁妝掉落井水的聲音……
甯芫擠出一個笑,“各位哥哥,不知我到底因何事得罪了何人……”細聽之下,甯芫嗓音帶着些顫意。
蒙面人一聲不吭,轉身便走,不多時,街道空空如也,隻剩甯芫一人。
若不是剛才背囊扯着甯芫的脖頸,摩擦着她的皮膚,這會紅腫發燙,疼痛不堪,甯芫甚至都要覺得方才這情形,怕不是她做的一場夢。
到手的五百兩銀子,摸都沒有摸熱,便不翼而飛。
甯芫隻能一聲苦笑,她歎口氣,竟然慶幸對方隻是劫财,幸好還留了她一條狗命。
如今身無分文,來福客棧也無必要再去,甯芫轉身折返,回到她最熟悉的那棵榕樹旁邊。
榕樹生長已過百年,根系錯綜盤雜,扭曲着、蜿蜒着爬在地上蔓延。
甯芫蹲下身子,用手從樹根一處刨了刨,便刨出一張破破爛爛的氈子,甯芫抖了抖上面的塵土,席地而卧,将氈子随意蓋到自己身上,縮成小小一團,沉沉睡去。
明日之事便明日再說罷,我有手有腳,大不了再去要飯,總不至于餓死。
徹底睡死前,甯芫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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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晴空萬裡,甯芫是被頭頂直射的日頭曬醒來的。
秋末的日頭雖沒有夏日毒辣,如今這般直剌辣照在甯芫額頭上,眼睛上,還是有一絲不适。
甯芫有一瞬間馬上想起來了,哦,如今我又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了。
甯芫擠出一絲苦笑。
她的胃中空空,如今正翻江倒海的叫喊着,妄圖吸引甯芫的注意。
甯芫用手揉了揉肚子,爬了起來,将身上蓋着的毛氈團了一團,又塞回原來的位置。
她終于決定還是去來福客棧試試,如今她一文不值,連高鳳成也間歇性失憶,無法幫襯她那麼一星半點。她不能真的又去要飯,甯芫終于決定找個短工試試。
來福客棧老闆人不錯,甯芫準備去碰碰運氣。她雙手展開,放在面前,這是一雙還算修長,但布滿傷痕和老繭的手。甯芫看了看,又将手放了下去。
不知為何,甯芫突然又想起宋以瑟。
宋以瑟皮膚細嫩,想必她的手,也定似她的臉頰一般,柔軟細膩,吹彈可破罷。
原先甯芫怎樣都看不上做工的人,那些人,沒日沒夜的做工,除了果腹,又能得到什麼呢?
如今她沒了辦法,也隻能去做工。
甯芫又擡起自己自己的手,細細的看,是了,她确實同宋以瑟不一樣,她的這雙手,是活該去做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