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幹枯的手指,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發黴的屍體說:“你的下場,和他一樣!嘻嘻。”
“什麼意思,你是腐屍麼?”
“我是,我太想是了,我做夢都想變成腐屍!”那人突然激動地竄了起來,用力拍打着欄杆,語氣瞬間從興奮變為落寞,“可是我變不了,我的信仰純度太高了,怎樣都變不了……”
“所以我隻能模仿腐屍殺人,我咬開他們的喉嚨,挖出他們的眼珠,然後就被逮捕了。”
“活該。”
“可是我也是被害者啊,他們說我是「狂信徒」,擁有無窮無盡的信仰力,所以把我關在這裡定期抽取信仰,我好慘啊!”
“他們失去的不過是生命,你失去的可是自由——你是這個意思麼,惡魔。”
“對對對,你太懂我了,我們一定很合得來!我名王敗臣,告訴我你的名字。”
“滾。”
蔣身遙不打算再繼續糾纏下去了,他靠着牆壁坐在屍體旁邊,困意來襲,他閉上了眼睛。
在夢裡,他看見身披蓑衣的少女身陷腐屍的包圍,她孤軍奮戰,屍潮淹沒了她,她再也沒有了生息。
一夜無事,隻是這個夢太過真實,少年醒來時已是冷汗津津。
隔壁那家夥依舊趴在欄杆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
饑餓再次來臨,他看了看鐵門外,地面上沒有擺放食物,走廊上沒有半個人影。
“你餓的話就吃掉那具屍體呗,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論。”
“開個玩笑,其實我這邊還留着吃的,你把手伸過來。”
“我不會做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不是人肉啦,快來快來。”
就這麼餓下去的話不知道會出什麼毛病,少年将信将疑地來到欄杆邊,把手伸了過去。然後,他看着那個自稱王敗臣的家夥一口咬碎了自己手上的鐵鍊。
“咔、咔、咔……”那家夥嘴裡傳出金屬與牙齒碰撞的聲音,他竟然在咀嚼鐵鍊?!
這是什麼“鐵齒銅牙”?
“多謝款待!”
他把鐵塊咽了下去?!
蔣身遙的眉毛擰成一團,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之中。他有些呆滞地看着重獲自由的雙手,忽然聽見對面傳來了嘔吐的聲音。
“當啷啷——”
王敗臣吐出了一把鑰匙!
他撿起那把帶着粘液的鑰匙,輕輕松松便打開了牢房的鐵門,得意洋洋地站在牢房外,對還被關在裡面蔣身遙說:“告訴我你叫什麼我就給你開門。”
這種事簡直是聞所未聞,難道也是「信仰」的能力嗎?少年搖了搖頭,确認了自己沒在做夢後,遲疑地回答道:“越獄可是罪加一等,你我都無處可逃。”
“越獄?哈哈哈哈哈哈!”王敗臣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夜照城」馬上就要淪陷了,沒人會管我們這些囚犯的!”
“你的話毫無可信度。”
“你以為地牢的看守哪去了?他們都去前線當肉盾了!再不走的話,隻要是擁有信仰的人都會被抓去送死的!”
事實真的如此麼?蔣身遙想起了那個栗發橙眸的少女,她也被派去前線的話……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自己在夢中的所見,或許就是那位少女的結局。
“我叫蔣身遙,給我開門。”
“好,好名字,我記住了,鑰匙給你。”王敗臣把那柄糊滿粘液的鑰匙扔了過來,離開時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還會再見的,我在你的身上嗅到了「神」的氣息。”
蔣身遙一臉嫌棄地拿着鑰匙打開了鐵門,他沒心思深究那個瘋子的話,現在他滿腦子都想着在自己夢中慘死的少女。
他繞出了迷宮般的地牢,重新見到光明後,發現王敗臣并沒有說謊——昔日平和的街道已經變成了廢墟,大地上遊蕩着密密麻麻的腐屍,零星的幾個信仰屏障散落在各處,裡面的人也支撐不了太久了。
少年發現這些腐屍對自己并沒有什麼攻擊欲望,可他的手斧也已經被沒收,于是隻好從地上拾起一根折斷的鋼管,用它挑開一條血路。他鑽進了最近的屏障裡,其中避難的平民被吓得尖叫。
“神父救命……進來了、腐屍進來了!”
蔣身遙瞥了一眼被吓得顫抖不止的平民,徑直來到身穿羅馬領祭披的男人身旁,對他說:“你是逐光會的人吧,告訴我六月雪在哪。”
神父一刻不停地劃十字禱告來維持信仰屏障,他已是滿頭大汗,沒有額外的精力來回答他了。好在一個膽大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指了指東南方向說:“六月雪小姐一直在最前線,我也不想當逃兵,可是前線已經,已經……”
這個回答讓蔣身遙的心都涼了半截,他感覺自己大腦的右上部正在一陣一陣地發麻,腦袋控制不住地左右搖晃。他向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奔跑,眼裡看到的世界天旋地轉。
雖然軀體反應無可避免,但他奇迹般地保留了自我意識。看着前方那個高約二十米的巨大人形,他的腦子在沸騰,心髒在燃燒——不僅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腐屍,更是因為它右側的第三隻手,抓握着一個癱軟的栗發少女。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抱着尖銳的鋼管沖了上去,然而在鋼管的斷面接觸到巨形腐屍的一瞬間,鏽蝕迅速布滿了金屬表面。鋼管變得像餅幹一樣,咔嚓一聲碎掉了。
小腿處傳來的瘙癢讓巨形腐屍低下了頭,它向少年伸出了左邊的第一隻手。蔣身遙看着從頭頂蓋來的巨大而腐爛的手掌,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得像隻螞蟻。
他眼中的世界逐漸分崩離析,與此同時,一種不祥的力量即将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