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在屋内，眼睜睜看着自己跟着枕頭，懸空上天。旋即，重重落下。

青蓮舫騰空後，砸入水中，搖搖晃晃，滑前滑後。

船上的人，也就從一頭，控制不住滑到另一頭。

有來不及反應的，直接就被甩了出去。

“那伽！救人。”

那伽現出蛟尾，跳上船舷，單手吊住桅杆，用蛟尾撈人。金色蛟尾，在微雨中反射出細細碎碎的亮色。雨水打濕他的發尾，帶出漂亮的光暈。

還好附近妖異多，人們見多識廣，沒人大驚小怪。

紀筝努力抓住床柱，才能保持平衡。

甫一取得平衡，她就用出水行符，如履平地。搭配天羅地網符咒，将落水者打撈上來，甩在甲闆上。

如此忙活，還好是把人都救上來了。

而青蓮舫，也因為紀筝在四個方向吊了懸垂符，勉強平穩住。

船艙的某間房内，姜梨滿身着寝衣，伫立窗邊，靜靜盯着救人的紀筝和那伽。

她眸光冰冷，目光不疾不徐，跟着紀筝上上下下。

良久，姜梨滿嘲諷地笑了。

“你忘了。”

人沒了記憶，果真和死了沒什麼區别。

姜梨滿手裡捧着茶杯，因為船動，茶水都傾倒在虎口手背上，燙紅了一片肌膚。

姜梨滿像是沒痛覺。

“小碧，他來了。”

小碧目露不忍，還是聽從主人命令，跑到甲闆上振臂高呼。

“大家莫慌！”

“不是撞礁石了！是我家姑爺，來接親了！”

說着，小碧将魚人訂婚的信物抛下海。

不一會兒，海面就恢複了平靜。

而青蓮舫下，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将船身緩緩托起。紀筝收起懸垂符，向下看去，船身吃水隻有淺淺一層。托舉船身的是一片黑青色，是某種魚類的皮膚。

好大的魚。

體格得有抹香鲸那麼大。

青蓮舫被它托在背上，就好像放在沙盤上的一張手帕，渺小無依。會不會翻船，全看它一念之間。

但它有新娘姜梨滿。

所以脾氣好得出奇。

魚鳍破開海面，乘浪速行，眨眼間就把青蓮舫送到了燈州港，

蓬萊閣就在港口處的山峰上，飛檐如雲，白梯繞青山。雲霧缭繞在山腰，頗有仙風。

燈州人多。

還好，這下，文仙要追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紀筝剛想下船，船主“诶”了一聲。

“不是這邊！”船主怪道，“你不是去昆侖地界嗎？”

“是啊。”

船主了然，“在這。”

紀筝都沒反應過來，就被船主推上船頭，重心不穩，向水下跌去。

震驚間，紀筝望見了海面。

歸海漫漫，海水清澈透明，足以映天。

不。

她揉了揉眼睛。不是倒映的天空。

方圓百裡内，海面之下，隐藏着另一座偌大的古城。

高塔高聳，阡陌交通，仙山疊嶂，妖異橫行。

——昆侖。

藏在海水下。

越靠近海面，紀筝跌落的速度慢下來，緩緩融入海水裡。那伽急匆匆跟來，但和紀筝一起堕入了水中。

沉入水中，卻呼吸如常。他們周身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殼，将海水阻擋在外。

紀筝拿出兜裡的船票，還真沒白買。

這片透明藍色的海域，是接納青蓮舫船客的。

與此同時，紀筝也看到了順水而下的姜梨滿。

看到了托舉青蓮舫的龐大魚類，魚類張開大嘴。嘴巴内的空間，抵得上大戶人間的好幾進院子。

裡頭點着海燈。

魚頭人腰魚尾的海怪，正舉三叉戟在那等候新娘。

姜梨滿換上了嫁衣鳳冠。身旁隻有小碧攙扶。

她毅然決然地，走了過去。

紀筝跟過去，攔住她，“想好了？”

她是白問的。姜梨滿沒有說話。、

紀筝向她手心塞了三張符，“這是通訊符。你若有急事，燒盡符咒，我可感應到你的位置。趕來救你。”

鳳冠流蘇後，姜梨滿勾勾唇角，不知道在笑什麼。

她接過通訊符。

和小碧一起踏入了魚類口中。

大魚閉口，口腔中的海燈、魚頭怪、姜梨滿都陷入了黑暗。

紀筝轉過身。

她沒看到。

大魚都還沒完全閉上深淵巨口時。

姜梨滿就無所謂地撕掉了三張通訊符，丢進海水裡。

小碧驚呆。低下頭去。

紀姑娘隻是好意，小姐……好無情。

或許，人都是這樣，越善良，越無情。

那位紀姑娘和小姐也很像。但紀姑娘在跛腳小道士身邊，就顯得鮮活許多，有了喜怒哀樂人情味。

小碧有點難過。

在鲸魚口中，越往深處走，有夜明珠照明，還為姜梨滿設置了休憩的房間。

魚類朝另一個方向遊去。

小碧心裡沒着沒落，不知道到了魚人的宮殿，小姐得遭受什麼樣的苦楚。難過。

……

與接親巨魚相反的方向。

紀筝眉心一跳，朝水面上望去。

好濃烈的炁。

她拉着那伽，重新浮出水面，沖船主招手。

船主把他們又拉上來，有些奇怪。

紀筝道：“忘了東西，來取。”

她向姜梨滿的房間走去。

偶然路過船主的屋子。看見了躲在裡頭的姜雪吟。

姜雪吟都不敢出門。庶妹代她替嫁給魚人，她還是少露頭的好。生怕被魚頭怪發現了。

等接親魚走了才冒頭。

此時看到紀筝，如他鄉遇故知。

求着紀筝帶她同行。

滿口許諾，隻要紀筝帶她到仙山，她的嫁妝可以分給紀筝，當作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