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瑄冷靜了好久,才低聲道:“好,筝兒。”
吹燈後,一夜同床異夢。
次日晨起敬茶。
不趕巧,下起大雨。紀筝在等丫鬟去取雨傘來,停在階前,遠眺院中綠景。
下意識地,她伸出手,去接那雨水。
涼涼的,好安心。
“筝兒。”紀瑄略帶薄怒的聲音傳來,壓下了她接雨水的手,“當心着涼。”
他責備丫鬟取傘太慢,眸中冷情之至。除了紀筝,在這個世界,他誰都不在乎。
紀筝握拳,手心的雨水,慢慢幹涸。
“走吧。”
說是敬茶。但紀筝嫁給了自己的義兄,沒有公婆需要侍奉。高堂長輩,仍是親爹紀相,日子非常舒服。敬茶隻是過禮,紀相心疼她還來不及,馬上讓賜座上她愛吃的茶點,怎麼可能給她委屈受?
左右都掩嘴調笑,說小姐這個親,是結對了。
紀筝疏離在外。
紀瑄執她的手,掌心有薄汗,“筝兒。不舒服嗎?”
紀筝抽出自己的手,假裝要拿茶水。
“沒有。”
她清冷的目光,遙遙落在房檐下成線的雨水。
雨,越來越大了。
回房的路上,草叢裡突然蹿出條青蛇來。差點撲到紀筝腳上。
紀瑄眼疾手快,一腳踩住其七寸。眸光比寒冰更甚。
等家丁們匆匆趕到,手忙腳亂捕蛇,紀瑄才冷冷道:“碾碎。”
家丁們唯唯諾諾,後背發毛。
真是又冷情又絕情啊。
轉頭面對紀筝,紀瑄極緻溫柔,“筝兒,沒吓到吧。”
不料紀筝躲開他的懷抱,“沒事。”可紀筝還是忍不住去看那條青蛇。
雨……蛇……
暮來朝去。日月不居。
雨水不停。紀筝也總是遇到蛇類想來親近,但蛇總是還沒近紀筝的身,就被二哥叫人打死了。
紀筝睡着的時候越來越多。
紀府,好像在少人。
她看不到爹爹,二哥說是爹爹事務繁忙;三哥也不見了,二哥說是送去軍營強身健體了。
“那大哥呢?”
紀筝問起這個,紀瑄似乎難以回答,頓了頓,“打完仗會回來的。”
大哥黎徜柏是回來了。
但是是以紀筝萬萬沒想到的方式。
自從紀筝成婚後,素來愛在家中的黎徜柏,變得不着家,經常呆在練兵場過夜。好像紀府有什麼洪水猛獸似的。一回府,他整個人就變得很壓抑。
他回府那日。
風狂雨橫。
紀筝在廊下睡着了,夢見一片大火,脖子上都滲出冷汗。無意識地揪緊了午睡的薄毯。
更熾熱的溫軟,覆在了紀筝的嘴唇間。紀筝努力推開。熱,太熱了,但怎麼都避不開。
紀瑄,我不要。
紀筝有點生氣了,但她陷在噩夢裡,清醒地做夢,想開口,偏生發不出聲,隻能被動地承受着如火的親吻。
電閃雷鳴,親吻卻充滿勢在必得的侵略性。
紀筝掙紮良久,勉強能睜開一點眼睛,卻如遭雷擊。
她趕快閉上眼,裝作沒醒。
怎會!
是大哥黎徜柏……
……
不該有的親吻後。
紀筝瞧見紀瑄在焚燒大哥的房間,“紀瑄,你做什麼?”
紀瑄在笑,眸中卻沒情緒,“他不回家了,燒了吧。”
紀筝抓住他的手臂,就算大哥親了她,那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大哥又不是不回來了。
大哥……不回來了麼。
紀筝搖搖腦袋,甩去雜念,“二哥,你怎麼能這麼瘋?”
紀瑄雙手捧住她的臉,滿眼都是悲戚,仿佛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會碎了。
“筝兒,我隻有你了。”
一句話,讓紀筝瞳孔驟縮。
冰冷的懷抱。士兵劍戟滑落的血……
“妹妹,你真的很乖。蓮心茶,好喝嗎?”
木柴、火焰。
“二哥,放我出去!”
連日來犯困的紀筝,霍然清醒。
她擡眼望向遙遠天幕。在那之後,一隻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容,正望着紀筝,如同操作皮影戲的操縱者,在圍觀自己手下的角色。
紀筝沉聲。
“酆都冥燈。”
冥燈一直在等主人醒來,應聲而飛出。
那天幕的厲鬼,面容出現一絲詫異。
紀筝冷笑,“冥火燎原。”
瞬間,銳利寒冰從燈中爆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擴散蔓延,凍住了紀筝身邊所有的場景和人物。
紀府的樓閣台榭,紀瑄、仆從、甚至是從遠處趕來的大哥、三哥、爹爹……
一切的一切,她所眷戀的,能把她留在這裡的。
栩栩如生。
紀筝望着久違的爹爹,潸然淚下,慢慢說:“……再見。”
栩栩如生,終究是假的。
寒冰凍住了一應事物,随後,如昙花盛放,一刹那,碎玉裂冰,粉碎一切障礙。
夢魇,破除。
寒冰碎後,化為冰蝶,彙聚成銀河般的亮色,凝結在高處的天幕。
紀筝:“收。”
轟地,冰蝶撕開了天幕。
天幕後的厲鬼,毫無防備,扭曲着面容,被吸進了酆都冥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