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快。”孟禾璧孩子氣的笑說。
細白的手指遊弋在他的臉側,帶起絲絲縷縷的癢,陸明影視線凝着她,喉結滾動。那手指最後停在他眼角,指尖輕點了點,點評說:“長皺紋了,陸先生。”
陸明影微怔,剛要念她,一低頭便瞧見她眼底的促狹。
好好,她又來作怪他。
陸明影心中悶氣,忽的低頭,在她紅軟的臉頰上不輕不重的咬一口,貼着她說,“你就氣我吧。”
孟禾璧笑,扭着臉不與他貼,“我說實話而已,你再這樣熬,遲早是要長皺紋的,現在黑眼圈就好重了。”
可這話一出口,孟禾璧心中便敲了警鐘,覺得自己對陸先生太過親昵,她現在還遠沒有能到約束他的程度。
陸明影猜不透她的心思,他也有心問她,我長你近十歲,皺紋一定會比你長得多,老得一定比你快,我的檀檀會不會嫌棄,但他想了想,沒問出口。
這家夥嘴毒,大約輕易不會說好話,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好了,還要賴多久,起來吃飯。”陸明影笑歎一聲,壓下心底翻滾的欲/念,預備拉人起床。
“一定要吃嗎,我不是很餓。”
孟禾璧胃裡翻江倒海的,沒什麼胃口。
“一定要吃。”陸明影的語氣不容置疑,“哪有不吃飯的。”
孟禾璧鼓了嘴,磨磨蹭蹭的坐過去。
“齊陽一上午盡為你的事兒忙活了,又是去接你,又是去食堂打飯,這幾道菜也是他親自盯着做的,說你坐車來時暈車了,要吃些酸辣的開胃菜。”
陸先生的話裡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吃味。
孟禾璧沒聽出來,接過筷子,禮貌說:“既然這樣我必須要吃了,不好辜負齊陽一番辛苦。”
“你說什麼?”陸明影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道冷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孟禾璧忙将一口米飯塞嘴裡,“我說多謝陸先生接我來享福。”
吃過飯,孟禾璧胃裡稍微舒服了些,陸明影帶她在樓裡轉。
“這裡以前是我住的地方。”陸明影指着前面那棟黑黢黢的老房子說,“小時候我和我奶奶住在裡面,老房子天井小,采光差,老太太就經常坐在門口就着天光納鞋底貼補家用。”
孟禾璧由他牽着進去,果真,隻有窄窄一條天井,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有破舊的木頭晾衣架,破舊的布藝沙發、已經辨不出顔色的老式洗臉盆,還有雨水順着房檐的瓦片滴下來,砸進破舊不堪的石闆路中的淙淙青苔。
孟禾璧皺眉看這些環境,覺得失真,陸先生的童年生活真的在這裡度過嗎?這裡真的能住人?
“那你小時候要怎麼學習?”她忍不住問。
陸明影帶她往裡走,“在這裡。小心腳下。”
邁過一堆破銅爛鐵,他指着前堂靠着牆的一張簡陋的木桌子說,“趴這兒,拉開燈,再點上蠟燭,就能學習了。”
他的幼年及青年時期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奶奶就着昏黃的天光,斜坐在門檻上納鞋底,他就一邊關照着老太太的背影,一邊寫作業。那時候家裡的供電總不穩,他修了好幾次、換了幾次燈泡,房間中也不亮堂,最後隻好點上蠟燭,雙管齊下,才算沒把眼睛看壞。否則再花錢配眼鏡,也是一筆大開銷。
孟禾璧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手搭在桌子上,不小心碰掉一隻癟掉的可口可樂易拉罐。
“這是你喝的?怎麼沒扔掉。”她彎腰撿起來。
手上沾了一層細細的塵土,陸明影将她的手拍幹淨,鎮定自若,“我撿的,補貼家用。”
“撿的?”孟禾璧愕然。
“嗯。大約從小學開始,奶奶撿廢品,我就在後面跟着提袋子。後來上了初中愛面子,不願意讓同學知道自己在撿垃圾,便每每等到傍晚時分,等同學們都回了家沒人再在鎮子中溜達時,再偷偷溜出去。”
陸明影的聲音過于平靜清淡,就像那天在她家裡寬慰她一樣,可孟禾璧卻再也做不到像那天一樣,将此歸于陸先生的強大,并平靜的接受他的平靜。
此時此刻,她感到很酸澀,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陸先生怎麼能去撿垃圾呢?
老房子面積不大,樓上住的地方已經算危樓,陸明影不再帶她上去,兩人沒一會兒就從老房子裡出來。
從老房子裡出來,再逛陸明影重新建的私宅,簡直一個地一個天。
孟禾璧想,陸先生身上一定有極重的老派作風。憶苦思甜,也要與苦難多多關照着,時時警醒自己。
晚飯在二層樓後的臨水小榭中用,陸明影請了廚師上門,樣式花哨,色香味俱全,可孟禾璧自下午便情緒不高,隻淡淡吃了幾口就罷了筷子,說自己飽了。
陸明影大約能猜到她在想什麼,笑了聲,由她去了。
小姑娘懂得心疼自己是好事,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的寬慰,更何況下午他本就動機不純。
示弱又如何?他從不懼怕示弱。強有強的道理,弱也有弱的本事,能達到目的就好。
吃過飯,有人收拾餐桌,陸明影又帶着她逛了逛消食兒,在院子裡溜達到近九點才打算上樓。
上樓前他貼心問了一句,“還想去外面逛逛嗎?最近景區裡有活動,我帶你去熱鬧熱鬧。”
意料之中,孟禾璧搖頭,“不了,不想去,我累了。”
“好,那累了就休息吧。”
陸明影牽着她上樓,唇邊壓着笑,等走到門口又問她,“想自己一個屋還是和我一起住?這裡房間多,自己住會不會自在些。”
說是這麼說,陸明影牽着她的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孟禾璧回頭張望,這整棟樓都空蕩蕩的,除陸先生以外一個人都沒有,她自己怎麼敢住啊。
“我和你住。”她斬釘截鐵。
“好。”陸明影不再廢話,直接帶她進門。
孟禾璧的雙肩包一直放在凳子上,她打開包,從裡面找出自己的洗護和換洗衣物。她找東西的時候陸明影也提着一個紙袋,愣了下,“自己準備了?”
這話說的,她出門玩兒還什麼都不帶嗎?
“稍微準備了。”她将自己的睡衣團起來往身後藏。
那是一件比較成熟的款式,她帶的時候沒察覺,現在站在陸先生面前卻有些羞赧。
她拿衣服的時候,潛意識裡在想什麼?
“一起帶進去吧,有備無患。”陸明影将紙袋遞給她,提起她的背包,“你先洗,我幫你收拾收拾。有沒有不能我看的?”
“沒有,也沒帶什麼了。”孟禾璧接過紙袋,頂着一臉的熱氣匆忙将浴室門關住。
浴室水聲很快響起,像一道訊号,陸明影視線投在那扇模糊的磨砂玻璃門上,朦胧的線條起伏一覽無餘,他提着她的包靜了靜,掏出手機給齊陽打電話。
“老闆。”齊陽三秒後接起。
“明天的會推到後天,大家的時間方便嗎?”
齊陽那頭傳來敲鍵盤的聲音,十秒後,“都方便。”
“好。”陸明影頓了頓,沒有挂電話的意思。
“您還需要什麼?”齊陽問。
陸明影按按眉心,籲出口氣,“送兩盒避孕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