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認真仔細地盯着戒面看了好一會兒,随後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一般,下定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快速地将戒指放于手心中,然後轉動了數下。
他轉動頭顱,眼觀四方,密切注視着有無靈魂來者。
沒有任何變化。
四周靜悄悄的,薩拉查隻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規律地作響。
帶着幾分疑惑和失望,他又旋轉了數下戒面。
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沒有任何靈體出現。
薩拉查不甘心地又試了一遍,這次也是同樣的結果。
看來回魂石不支持跨位面召喚,也可能是不支持活體召喚。
得到了這樣結果,薩拉查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将回魂石重重地放在桌面上,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真是……令人失望……
到頭來……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
薩拉查躺在床上,記憶中的細節片段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但當事人均被打了碼一般磨平面容。他的思維不斷向外發散,又回想起原主記憶之中,那清晰可見、鮮明亮麗的父母身影,佩科德和葛瑞絲。
對于佩科德,他沒什麼好說的。殘酷、冷漠,虐殺麻瓜,本以為至少對家人友愛,沒想到中年出軌,想來想去,隻有魔法高深這一個優點。
對于葛瑞絲,他是飽含同情的,但對她的做法并不贊賞。跟鋒哲一樣,薩拉查覺得母親即使要複仇,也用錯了方法。她完全可以避免同歸于盡這個選項的,卻主動選擇自尋死路。
是什麼令葛瑞絲如此極端呢?是真愛被背叛而産生的恨意?
薩拉查回顧從前的記憶,感覺母親骨子裡應該是非常相信、依賴父親的,父親一背叛,母親的精神支柱也毀了。但這不能算是母親的錯,婚姻中的雙方總是互相信任、依賴。
薩拉查不認為母親在婚姻中存在什麼問題,隻能說是可悲又可笑的命運無情捉弄了她。
可有一件往事突然插入薩拉查的腦海中,那是他前世的片段,某次他同表妹的閑談。盡管表妹的面貌依舊高度模糊,但她說的話語——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倒是有所印象。當時,他們正在進行一場放松的學術談論,關于不同人的愛情觀。
“人與人之間總是有互相依賴的,正如會互相付出一樣。”薩拉查當初是如此所說。
表妹卻緩緩搖頭:“依賴,就是第二性。愛情中依賴成分多的一方,必然是選擇更狹窄、更受制于人的一方。” 她停頓數秒,又繼續慢慢說道,“獨立自主,自立自強,是一個人做人的基本要求。人可以适當接受他人的幫助,但不應該骨子裡依賴任何人,包括物質依賴和精神依賴。”
“精神依賴往往比物質依賴更要命。特殊情況下,物質依賴尚可接受,但精神依賴絕不可取。”表妹随即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薩拉查覺得對方說法看似道理,但過于絕對,因此提出異議,“情感本來就有依賴的成分。比如愛情之中,兩人肯定互相依賴,把對方視為最重要的人。”
“那是完全走錯路了。”表妹直截了當地下結論,“愛情愛情,其實很少有愛,大多屬于情。而情的本質是依賴和眷戀,最多在加上占有和執着。這四樣沒一樣是好東西。”她如此剖析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薩拉查知道,他的表妹是位在家修士,所以對許多事物的觀點總會與衆不同,但今天說的話,他認為有必要反駁一下,畢竟這實在太脫離世俗觀念了,“你說的這些,如果不是愛這種情感的體現,那還有什麼是愛呢?”
“愛的表現是平和、理性、包容、自在。”表妹娓娓道來,她的觀點與普羅大衆截然不同,“當一個人有愛時,他自然會長期穩定處于這四種狀态,而他也能提供給他人這些狀态——隻有自己擁有的東西,才能給予他人。好比隻有足夠富有,才有能力大額捐款一樣。”
“這……”薩拉查直覺表妹說得很不對勁,完全不符合集體意識的認知,“你說愛的表現理當如此,但愛怎麼可能是理性的呢?”熱戀期的男女,有幾對能做到充滿理性呢?這根本是無稽之談,他頓時反駁道:“愛和情是交織在一起的,怎麼好完全分開呢?占有欲是愛情雙方必然會升起的情感,如果沒有占有欲,愛情還能算有愛嗎?”
“所以我說很多人的愛情其實沒有愛啊,這就是你最後一句問題的答案。”表妹繼續驚人之語,“占有欲是物化他人的表現,是精神上将他人視作自己的所有物。物化他人,就意味着連尊重都做不到,沒有尊重,談何來的愛?”
薩拉查一時被這新奇的言論怔住了。不得不說,表妹所說的觀點,就從邏輯上看,似乎是能自圓其說的,但她嚴重違背了正常的人類認知:如果依賴和占有都不算愛的表現,那愛究竟是什麼呢?難道真如方才所言一般,但這四種狀态,有多少人能長久維持呢?
薩拉查不得不将這個問題抛出來。
“當一個人内心充實、滿足平靜、平和喜悅的時候,他本身就是愛了。這時他可以給予别人同樣的生命感受。愛不是從外界求得的,而是深入自己的内心獲得的。人人都可以有這樣的能力,隻要他們回看自己。榮格曾說,隻有向内才能清醒,向外活着的人都是在做夢。”
表妹緩緩解釋,稍頓片刻,又繼續道:“一個有愛的人,他本身就是愛,根本無需外求。而一個内心缺愛的人,多半隻會吸引到同樣缺愛的人刻骨磨砺,有句話叫同頻相吸。缺愛的人若想有愛,應該先去解決自己的意識問題——說到底還是要回看自己。”
“自己的路,終歸還是要自己走的。”她得出如此結論。
“你這個愛的标準,未免有點高了吧。”薩拉查不可置否。當了二十多年的人,他也多少觀察到,能長時間保持内心充實、滿足平靜、平和喜悅的人為數不多。“就算你所言正确,但又多少人達到這種境界呢?照這個标準,大多數人都得去看心理醫生。”
“這就是世上為何有數不盡的煩惱與問題的原因。無需找心理醫生,”表妹搖搖頭,“直接靜觀即可。靜觀隻要入了門,就會有很好的清理效果。”接下來表妹就中止了談話,她的站樁時間到了,她跑去站樁去了。
這便是薩拉查為數不多僅存的關于表妹的具體記憶之一,一場關于“愛”的簡短交流。
他并不贊同表妹的言論,即使今天,亦是如此。但不得不說,身處中世紀的時空,這道遺留的親人記憶确實在如今給了他一定的慰藉和溫暖。
薩拉查又不知不覺地聯想回便宜母親葛瑞絲,他對于這件三年前大事的真相,隻留下深深的遺憾。想必母親的舅舅,自己的舅公鋒哲,也是帶着一樣的心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