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過後,新牙的生長過程很不愉快。
查理清晰地感知到後牙床難以言說的癢,以及惱人的酸痛。
像深埋地下奮力排開萬難鑽出土壤的新芽,有一股勢如破竹的狠勁。
折磨得查理起雞皮疙瘩,他有時忍不住搖頭晃腦地想要甩開這股不适。
六月氣溫升高,這股難言的痛癢卻令他有時不自覺地打寒顫。
好在沒過多久,那顆牙終于如雨後春筍一般鑽出牙床。
保羅建議查理多增加一些戶外活動,多接觸陽光,更有利于身體的健康成長。
查理在圖書室借閱了《伯爵複仇記》的下冊。
他聽從保羅的建議,選擇一個靠窗的位置進行“光合作用”。
還有不到一個月,是他和家人們見面的日子。
為了離開這裡,查理明白他需要展露出好的精神面貌以“取悅”素未謀面的家人們。
乖巧、溫順,以及正常,隻是最低标準。
可能需要一點特質,讨人喜歡的特質,這令查理有點苦惱。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根本不在乎回答,艾瑪抱着一本時尚雜志直接坐了下來。
她血紅色的指甲擺弄着夏娃的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帶着笑意說道:“還真有和玩偶做朋友的人。太有趣了,我以為隻在恐怖電影裡出現呢。”
“啪!”
查理合上書,盯着艾瑪的手指。
沒有人性化的五官,陶瓷質感光亮的面孔,夏娃隻是一個普通的、無害的毛絨玩偶熊。
它不是安娜貝兒、比利,或者布拉姆斯這樣的詭谲人偶,在恐怖電影中大放異彩。
夏娃,更像是溫馨童話裡的可愛小熊,查理護短的想。
一點也不提“它”在荒野中是個無往不利的兇殘捕食者。
艾瑪毫不在意的聳聳肩,拆開水果硬糖塞進嘴裡後嘎嘣咬碎,糖渣很快融化,她非常随意的說道:“你認為家長把我們送進來是為了治療我們?”
查理微揚下巴,語氣透露出不耐:“你如果還是好奇我和威利院長的關系,我隻能告訴你,我甚至沒有他的胡子重要。”
将糖紙扔進垃圾桶,艾瑪繼續道:“送進這裡的人即使出去,很大一部分過不了多久還會被送回來。”
隻要家長感覺他們難以處理孩子的問題,或者單純的不想看見。
送回這裡是最簡單有效的解決辦法。
“還有一些人,永遠出不去,比如我。”艾瑪話鋒一轉,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他們被送進這裡,是因為家長無法靠他們自己解決孩子的問題,必須借助外力。
少數家長希望孩子的精神疾病能夠治愈。
但現實是,大多數精神類疾病難以治愈,隻能控制。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或許隻能解決問題本身。
今年是艾瑪在這裡的第四年。
前三年,已經有三個孩子因病,或者意外死亡。
平均下來,一年一個。
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艾瑪懷疑,有些父母不想繼續浪費錢财供養隻能帶給他們麻煩的讨債鬼、他們人生的污點。
于是聯合療養院“合理化”地解決孩子。
有些期待查理的反應,艾瑪雙手撐着下巴,拉近和查理的距離。她的聲音低沉,幾乎呢喃的語氣:“查理,你的昏迷是意外還是刻意造成?你的父母真的希望你醒來嗎?”
顯然不希望。
她非常确定。
畢竟昏迷兩年多的孩子醒來,愛孩子的父母恐怕一分鐘都等不了,恨不得插上翅膀趕過來。
而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不覺得可笑嗎?
高山療養院的青少年區,安保等級遠低于成年人區。
氣氛較為放松,也不限制父母來探望孩子的次數。
但這低于不意味着很容易出去。
青少年區隻有一個出口,同時也是入口,也就是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