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餐廳一樓。

今天是最受歡迎的“迷你漢堡日”，一個月隻有一次。

人比往常多，大家會挑選好幾種漢堡在餐廳慢慢吃，難免需要拼桌。

查理緩慢地走着，保羅艱難地找到一處空桌放下餐盤，和往常一樣說道：“查理，我等會兒來接你。”

餐廳裡座位都滿了，一張餐桌可以坐四個人，查理身邊餘下最後一個座位。

“請問可以坐在這裡嗎？”很高很瘦的男孩問道，他的聲音很沙啞。

“可以。”查理話音剛落，其他兩人立即端着沒有吃完的漢堡離開，緊接着附近的人紛紛端着餐盤離開。

很快，以他們為中心的一圈已經沒有人，坐得很遠的人也在時不時地觀察他們，準确地來說是觀察查理旁邊的清瘦男孩。

艾利克斯在二樓餐廳向查理招手：“嘿，查理！到我這裡來，離瘦長鬼影遠一點！他很危險！”

威利院長今天不在二樓餐廳用餐，他去了隔壁成年人區的餐廳用餐，那邊是“戰斧牛排日”。

瘦長鬼影？

不好聽，卻挺貼合男孩的形象。

男孩叫伊森，十七歲。

身高已經接近兩米，他的手臂過于修長，可以輕松摸到膝蓋。

不光手臂長，腿也長得不符合比例，看起來很奇怪。總之就是短小的軀幹搭配長長的四肢，體型異常消瘦。

查理并非不想離開，在同桌兩個人離開的時候，他就很想跟着一起離開。

那他為什麼依然坐在這裡？

原因很簡單。

查理的腳麻了。

“你的漢堡上有幾隻蛾子。”伊森盯着查理的餐盤，他沒有拿漢堡，隻拿了瓶裝水。

查理看向漢堡，他沒有看見蛾子。

但此時此刻，他意識到他和這個大男孩是一個圈，其他人是一個圈。

即使能起身他也走不了幾步，保羅還有半小時才能來接他，短時間内他離不開男孩這個圈。

不想被兩方孤立，查理被迫融入這個隻有兩個人的圈子。

“你知道蛾子的品種嗎？”查理滿臉好奇地看着漢堡上并不存在的蛾子。

伊森呆住，從來沒有人問過他蛾子的品種。

父母認為他瘋了，醫生說他病了，所有人都說蛾子是他的幻視，現實中并不存在，除了他沒有人可以看見。

“芝麻鬼臉天蛾。你看，它背上的圖案像不像骷·髅頭。”伊森雙眼放光地看着查理，仿佛找到了同類。

查理發出“哇哦”的驚歎聲，“真的是骷髅頭！”

伊森興奮地點點頭，“我叫伊森，剛才聽見有人叫你查理，我可以叫你查理嗎？”目不轉睛地看着查理，他想擁抱他，想成為他的朋友。

查理點頭。

伊森突然站了起來，接近兩米的他單膝跪地，伸出雙臂抱住了查理。

他的胸腔很薄，查理的臉緊緊貼在對方的心髒上，甚至能感受到伊森的心髒在拍打他的臉。

很奇妙的感覺，查理沒有掙脫，他并不讨厭。

伊森抱了幾秒本來就想松開，可查理沒有不快，依然讓他抱着，他就不舍得松開了，想要多抱一會兒。

“真是見鬼了。”二樓餐廳的艾利克斯，匪夷所思的看着兩個人的身影，可一想到這裡本來就收容着各種神經病，他又覺得合理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瘦長鬼影對别人這麼友善，艾利克斯預感查理應該沒什麼事。

其他人也意識到暫時不會出什麼事，陸續會到自己的座位就餐，不過查理那桌依舊沒人願意過去。

餐廳又恢複常态，圈子也自然消失，查理安心很多。

伊森放開他坐了回去，可目光一直追随着查理。

“你不吃飯嗎？”查理覺得小漢堡花裡胡哨還挺好吃。

看着漢堡，伊森面露難色，“這些鬼面天蛾總是占據着我的生活，隻要我吃東西，它們就會落在食物上面，我睡覺，它們落在我的床上，枕頭上······”說着，他的表情越發痛苦。

查理舉起餐刀揮舞了幾下，語氣自信而堅定：“飛蛾已經被我趕走了，你吃我的漢堡吧。”

伊森先是愣住幾秒，随即露出驚喜的表情，鬼面天蛾果然飛走了！

“謝謝你，查理。”他過于細長的手指抓住迷你漢堡塞進嘴裡，大口地咀嚼着。

進食一直依靠鼻飼，伊森很久沒有自己吃過東西，那麼小的漢堡他隻吃了兩三個就撐得不行，隻能不舍地看着剩下的漢堡，擦擦嘴角，遺憾地說：“真的太好吃了，可我已經飽了。”

伊森在這裡住了三年多，大家都知道他是馬凡氏綜合症患者，同時患有進食障礙，并常常出現幻視等等精神類病症。

這些病症顯而易見，難以隐藏，不存在被保密的可能。

醫生要求伊森每個月至少一次出現在餐廳用餐，嘗試克服他的恐懼和進食障礙。

伊森第一次嘗試就産生了可怕的後果，導緻醫生直接取消這個治療方案。

然而倔強的伊森，堅持嘗試了三年半。

每次嘗試失敗，他會變得暴躁易怒，他将近兩米的身軀和靈活的長手臂，打翻了很多人的飯碗，扇了很多人巴掌······

比起他人的輕傷，伊森本人受到的傷害要嚴重很多。

三年半時間，他被搶救了五次。

隻要伊森進入餐廳，猶如鲶魚入侵魚群。畢竟來餐廳是來吃飯，不是來吃大巴掌。

一直關注伊森和查理的艾利克斯，被伊森大口吃漢堡的樣子驚訝到張大了嘴，艾瑪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沒人注意到查理的心情莫名地沉重。

伊森的種種表現給他敲響了警鐘，他此時才注意到這間療養院不是為普通患者服務。

原來“他”是精神病啊。

所以，才沒有家庭成員來探望。

一個精神病要想離開精神病院，就必須“證明”自己是精神病患者。

也就是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實，不再反抗，積極配合治療。

道理很簡單。

在精神病院越否認自己不是精神病人，别人就越肯定你是精神病人。

現在起，查理要做一個“精神病人”。

當醫生評估他可以回歸社會，他才可以離開這裡。

可什麼樣的精神病對社會、家人無害呢？

查理非常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