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榜有曰,美人如毒如罂,觀之荼蘼眼鼻,食之爛其心肺,額間朱砂惑亂世人,此女自幼收于閻殿,皆喚毒娘子,位列第五。不知這等美女,來這天上人間閣是來獻舞的,還是來取魂的?”
潭月白被拆穿倒也不怒不驚,隻風輕雲淡的贊道:“公主好眼力。”
蘇未落哼笑一聲,心裡對這人的底兒倒是更有了幾分數。
閻殿,閻王殿,便是專門殺人來用的,可這種殺手組織竟是也有自己的一套規矩,朝廷命官不殺,至情至善之人不殺,隻這兩點,既讓自己脫了朝廷之争,又免去了一個大奸大惡的形象,不可謂不聰明。
毒娘子是其中的核心人物,潭月白能和這種人物搭上線,也不可能太簡單。
底下的女人說不上是天姿絕色,隻是勾人本事太勝,仿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催情,無一處不惹人癡狂。
這毒娘子忽然嬌笑一聲,挽出了一個漂亮至極的劍花,在衆人驚歎之際,向前俯沖而去,輕輕巧巧插入了正中央一個男人的心髒。
霎時間,血花開放,人頭攢動。
衆人來不及反應,皆亂了陣腳,哪曉得這惹人憐愛的嬌花轉眼就變成了要人姓名的食人花。
蘇未落和潭月白不動如山,坐在上頭饒有興趣的看着瀕死的男人。
這男人蘇未落竟是認識的。
這京都裡蘇未落認識的,不是有過節的,就是極出名的。
這男人是後者,貴族廢物裡的頂梁柱,不是玩意兒的那堆裡頂不是玩意兒的一個東西。
不是人到了什麼程度呢,就是搶了姑娘不算,秀氣的孩子也搶,搶完了就往外一丢,撒手不管了,不知害了多少人。
蘇未落早有耳聞,尋思哪天碰見了定把他從頭到尾料理一遍,誰知這人還奸滑的很,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從沒讓她碰見過。
今日這又是來了煙花柳巷之地,本想留點情意給樓裡的姑娘,沒曾想把命留下了。
毒娘子巧笑嫣然,拿劍尖挑起了那人下巴:“我魏青甯平日最恨得,就是你這種人,死在我的青霜劍下,便宜你了。”
這麼妖娆的一個姑娘,劍的名字竟如此清雅,真是世事難料。
蘇未落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身側之人,若她沒看錯,下面的毒娘子在一劍穿了那敗類心之後,眼尾往上一挑,瞟了這邊一眼。
她雖自戀,卻也知道那一眼不是看她的。
看來自己的這位未婚夫,秘密并不比自己少。
魏青甯含笑看這人絕了氣,才施施然的掏了塊香噴噴的帕子,輕柔的擦拭着這把銀光閃閃的劍。
這女人不僅劍不符她的氣質,連名字也不符。
任下面一片波濤洶湧,上面的二人自一派悠哉樂哉。
魏青甯赤着一雙蓮足,緩步踏出了這紙醉金迷的天上人間閣,像是妖女踏入了回地獄的蓮台,從容不迫。
蘇未落仰頭飲盡杯中佳釀,一縷銀色順着她細長的脖頸流入了漾青的衣領中。
“今日這場戲,精彩的很。隻是怕這日後,天上人間樓不再有人敢踏進來了吧?”
潭月白挂着那幅烏黑面具,竟也讓人感覺不可侵犯:
“莫勞公主費心,在下不日便要回北楚,這天上人間樓失了主人,還不若讓主人先丢棄了。”
蘇未落站起了身,拍了拍巧玉的肩膀,在下樓前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沖他一笑,竟是比剛剛那毒娘子還有豔上幾分:
“改日備了這桂花釀,再一起喝酒。”
潭月白哭笑不得。
敢情是惦記上了他這佳釀。
别看這女人平常來得勤,對這裡面的清秀少年也都叫的上名字,心肝寶貝的喊着,知曉了再也見不到,話也沒留一句。
這女人才是真真的冷心冷情。
夜色漸濃,雲霧缭繞開來。
潭月白立于人間樓頂層,目送着那輛異常華貴的馬車漸行漸遠,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極淡,伴随而來的是一股糜楪的香氣。
紅紗至,正是毒娘子魏青甯。
她單膝下跪,面對着背對自己的潭月白,柔聲開了口:“主上,目标已死。”
潭月白輕聲應了一句:“嗯,做得不錯,足夠張揚。”
魏青甯得了一句贊揚,臉上的嬌媚笑容真誠了不少:“主上,用不用奴家替您經營這天上人間樓,保證您不在的時候,奴家也......”
“不必了,”潭月白說的語氣不強硬,卻帶着毋庸置疑:“這事兒用不着你操心,你先退下吧。”
魏青甯貝齒輕咬櫻唇,心不甘情不願的赢了一聲“是”,轉身離去了。
她這位主子,看似平易近人得很,好像暖玉似的,實際上比那千年不化的冰泉更凍人,半點風情不解!
魏青甯恨恨的暗自咬着小手帕,卻也無可奈何。
這麼多年,世人傳的北楚月王,就沒一點真的,唯獨一件,不近女色,鐵打的事實,半點不差。
也不知這次迎娶那什麼七元公主,是人家的福還是禍。
剛剛她匆匆瞟了一眼,嚯,長的的确就一個美字。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皮相是不如人,但勝在是魅在了骨子裡,照樣登了朱顔榜第五。
那位公主難得的是皮骨俱佳,一颦一笑都帶着靈動,配給自家主子這種不知情愛隻知生殺的鐵木頭,可惜了......
潭月白不曉得自家下屬對自己的腹诽,隻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事兒。
另一邊蘇未落瞧着這天剛剛落了太陽,總覺得時間還早的很,便囑咐巧玉半道改了路,往淨水河那邊去了。
這淨水河是個什麼地方呢?
荒草叢生的死地兒,妙的是一條極清的河穿透而過,淨到什麼地步呢,兩米深的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偏偏這塊兒讓蘇未落這小祖宗看上了,隔三差五來一趟,就說是看上了這塊兒清靜。
其實蘇未落來這不為别的,她一年前在這發現了窩白貓,怪有趣,這兒離京城又不遠,來着方便,得了空就帶些吃食喂它們。
隻是這白貓奇怪的很,不吃魚不吃鳥,淨挑些生肉吃。
今日蘇未落空手而來,那窩白貓就在離河岸不遠處的一個柳樹洞裡,她尋思着等到冬天,便把這窩白貓接回府上養,暖和些,待到了開春,再把它們放回來。
想的正好,一扒草叢,一點兒毛影子都沒見到。
蘇未落皺了皺眉,也不嫌地上髒,就這麼坐下來開始找。
這窩白貓個頂個的小,沒準兒一不留神就弄丢了。
正翻着,忽然一道劍鋒自背後刺過來,蘇未落眼疾手快的側身避開了。
這是一個黑衣男人,面被罩住了,看不清臉,見她躲過,立馬就來了第二劍。
還是個行刺的。
蘇未落内心極為冷漠,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人,待他的劍離心口還差一寸的時間,一柄更利的劍擋了下來。
“铮”的一聲,那刺客的劍折了。
蘇未落聞着一股子馥郁香味,便見紅紗飛舞,竟是毒娘子魏青甯。
她輕蔑的朝她看了一眼:“怎麼不躲了?”
她本來要看這人狼狽逃竄一番的,誰知道竟傻站在那裡不動等人來刺!
蘇未落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