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書白想,或許導緻秦念衣走向國破人亡結局的并非她那個流落在外的侄子,而是面前這個“意外”呢?
祝書白打量的眼神極其隐晦,但安廿像是注意到了,偏了偏頭,靠近祝書白拉住她的手。
“祝大人要不要到我的馬車上歇歇腳。”
安廿的手涼得不似正常人,又加之膚色蒼白,手腕被握住的瞬間祝書白不禁打了個冷戰,隐隐有種被毒蛇盯住的危機感。
她皺了皺眉,果斷抽回自己的手,“謝聖女好意,不過下官打算騎馬。”
手心中的溫暖乍然離去,安廿下意識虛握——自然握不到任何東西。
一瞬間的僵滞後,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别叫聖女,叫我的名字。”
“嗯,安廿。”祝書白喊得毫無心理壓力,左不過一個稱呼罷了。
她又道:“既然使臣們都準備好了,就請入城門吧。”
安廿輕笑一聲,在祝書白回頭前上了馬車,車簾落下,車廂中唯剩她一人。
片刻後,車廂微微晃動,安廿右手攤開落在膝上,面具後的雙眼盯着指尖。
半晌她閉上眼,左手掀面具下緣,露出鼻尖時頓住,右手置于鼻尖前,輕嗅了幾下。
殷紅的唇角勾起一抹癡迷的弧度。
【宿主,我無法查探她的行蹤,也沒辦法看到她在做什麼。這不是普通的意外。】系統語氣凝重道。
祝書白聽見系統說的話後輕嗯了一聲,拉了拉缰繩減慢馬速,餘光瞟了眼伊萊族的車隊。
【想法子除掉這個意外不就好了嗎?】
長街兩側的百姓擠在禁衛軍的護衛外,新奇地打量着這隻長長的車隊,跟金發藍眸的波蘭人與深邃眉眼的西域人相比,伊萊族與大齊人的長相幾乎沒什麼區别。
朝拜期間各國使臣住在負責外交事宜的鴻胪寺,祝書白将使臣們帶到鴻胪寺後,便将諸事交給此處的寺丞,自己則回皇宮複命。
皇宮内的宮道和她初進宮那次一般無二,但祝書白現在已經無需旁人帶路,甚至閉着眼睛都能找到禦書房的方向。
很快她到了禦書房,兩側的宮人見她來了彎身行禮,祝書白颔首,熟門熟路地推開房門走進去。
“來了?”秦念衣放下手中毛筆,擡起腦袋彎着唇,眼神柔得能溺死人。
不過她本人大概沒意識到,而祝書白看了個清清楚楚,心中咯噔聲一聲大過一聲。
雖說現在已經弄清楚了安廿是這個世界出岔子的症結所在,但也不意味着秦念衣這情況就能放任不管。
還是得想個法子掐斷秦念衣的念頭。
要不……等安廿的事情解決了,她就出個國,治個病,讀個書?
幾年的時間過去,她也就能安安穩穩地離開任務世界了。
想着想着祝書白還有些無奈,怎麼來了修正部還得幹白月光部門的活。
一份工資幹兩份活,誰能比她更敬業。
“想什麼呢?”秦念衣從書桌後面走出來,上前拉着祝書白坐到一旁的矮榻上,“如何?今日可有看出什麼來?”
談起正事,祝書白正色起來,“其餘外族倒是沒什麼異常,隻是伊萊族的使臣太過目中無人,不過伊萊族的聖女倒是态度良好……”
秦念衣認真聽着,眉頭緊鎖思索着什麼,等祝書白說完了,順手斟了杯茶遞給祝書白。
“依你這麼說,這位伊萊族聖女倒是不簡單。”
祝書白自然地端起茶抿了一口,“嗯,微臣覺得若留下她,必成大患。”
秦念衣詫異不已,“你們不過第一次見面,對她竟有如此高的評價。”
“此人城府極深,陛下若是遇見了萬萬小心。”
秦念衣挑了挑眉,“雖然被祝大人關心了朕很欣喜,但是……祝大人未免太小瞧朕了。當年伊萊族王廷被朕帶領的鐵騎踏破之時,這聖女還不知在哪裡呢。”
祝書白無奈,“正是因為陛下不知其來曆,才更該小心些。”
“好了好了知道了,朕會小心的。”秦念衣連連點頭,若無其事地品着茶,分明就是在敷衍了事。
祝書白眉心一跳。
切身知道了她為什麼會滅國。
秦念衣不把安廿放在心上,就隻能祝書白來上心。
平白又多了許多工作量,祝書白幽幽盯着秦念衣,有些想把某個人套上麻袋收拾一頓。
喝着茶的秦念衣忽然感受到一股幽怨的氣息,疑惑地看了圈周圍,隻瞧見了垂眸品茶的祝書白。
奇怪。
——
晚上的大宴在保和殿舉行,各番邦的使臣們休整完畢後,陸陸續續進了皇宮。
一入宮門便是雕梁畫棟,青瓦金檐,每個外邦使臣都不禁暗暗驚歎于大齊皇都的精緻與華麗。
财力亦是國力的重要體現,能造出如此美輪美奂的皇宮,足以說明大齊之強大,也足以震懾絕大部分的番邦使臣。
除了伊萊族的使臣。
努巴貪婪的目光從各個精美的飾品上掃過,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挪開,看向旁邊的安廿,湊近了些。
安廿臉上的面具與白天的不同,露出了下半張臉,衣服雖也換了,但與白日的幾乎無二,高高的領子将頸部一絲不苟地包裹完全。
努巴視線流轉在安廿露出的下半張臉上,窺探意味極重。
他大聲用胡語說道:“這些東西遲早屬于伊萊族,聖女你喜歡哪個?到時候我搶來給你!”
安廿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努巴當她是不好意思,哈哈大笑了兩聲,将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可他偏像是沒注意到一般,也或許他就是享受于這種被衆人眼神注視的感覺。
他毫不忌諱地用胡語繼續道:“聖女不用害羞,反正大齊早晚都會是我們的,哈哈哈哈哈……”
安廿歪頭看向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你想用你的舌頭下酒嗎?”這句話是用大齊語說的。
話音一落,整個大殿驟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兩人身上。
努巴的笑容僵住,嘴角抽動兩下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了嘴,低着頭小聲跟安廿賠罪。
“滾。”
“……是。”努巴小心翼翼地坐回原來的位置,甚至往另一邊挪了些。
衆人好奇地多瞧了幾眼便不再關注,這位伊萊使臣可不是個好脾氣的,面對族中聖女恭敬有加,可對外族人毫不手軟。
連大齊的國師都不放在眼裡的人,他們這些小國使臣還是躲遠些好。
唯有淮安侯緘默地看着安廿,他兩頰消瘦了不少,那次刺殺幾乎丢了他半條命,現在傷勢還未好全。
不知是不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原因,淮安侯氣質消沉了不少,連眼神都不比從前那般炯炯有神,倒是多了點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