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淮安侯被刺那晚已經過去了半月,聽起來時間間隔不算短,可對于京城中的官員而言仿佛隻是彈指一揮間。
半月以來,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哪怕連秦念衣都不例外。
除了淮安侯和祝書白。
在朝臣眼中,淮安侯半個月不曾出現是因為重傷,可祝書白又沒受傷。
算天時太過耗神導緻昏倒,休息個三五天便算了不得了,祝書白她居然休息了半個月,這不是嬌氣是什麼?
所以所有人都以為番邦入京那日,祝書白定不會出現,畢竟按陛下寶貝國師的程度,大抵會擔心那些北蠻子們吓到了嬌弱的國師。
隻有秦念衣知曉祝書白傷得有多重,也隻有秦念衣知道國師雖然人在家中,但每日都往上遞折子毛遂自薦。
自薦的内容紛雜,不過總的意思隻有一個——傷好了,想幹活。
秦念衣每日對着折子搔首踟蹰,想盡法子勸祝書白多休息一段時間。
好說歹說拖了半個月,等祝書白的傷勢好得七七八八了,才終于給了她一個無需太過耗神的活。
于是在衆朝臣視角中,番邦入京前一天陛下特地下旨讓祝書白去城門迎那些番邦使臣。
理由是祝大人長得好看,讓她去迎番邦比較得體。
此言确實有些道理,隻是朝中那些沒去迎外族的朝臣是如何暗自神傷的,便無人知曉了。
——
這天是個豔陽天,深秋的太陽已經被磨去了毒辣,隻剩下一派溫暖,懶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一衆大臣們望着城外翹首以待,餘光不忘偷瞄最前方的祝書白,光是看看背影就不禁感歎陛下的決斷是有道理的。
國師站在前頭,身姿如青竹松柏般挺拔,暖陽的光暈籠罩在她身上,舉手投足間帶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逸卓絕,無形中将整個官員隊列的氣質都拔高了一層。
衆官員情不自禁挺直了腰背,把視線移開。
感慨間,忽而聽見一聲驚呼。
“來了來了,胡人來了!”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踢踏聲,邊際線上隐隐漫上一層塵埃模糊了車隊的輪廓,于是微震的地面與逐漸清晰的馬蹄聲愈發震撼人心。
異發異眸,身高九尺,茹毛飲血。
在流言中逐漸妖魔化的番邦人形象于此刻又多了些壓迫感,隐約的緊張和畏懼緩緩攀上衆人心頭。
陽光太過刺眼,祝書白眯着眼望着越來越近的番邦隊伍,心中無甚起伏,目光搜尋着哪隻車隊是北疆胡人的。
其實也無需費心找,北疆胡人的國力是除去大齊外最強的,定然在最前面。
祝書白凝神看着最前方車隊上豎着的旗幟,一隻龇牙咧嘴的黑狼赫然在上,那是北疆胡人的标志。
他們便是秦念衣要釣的大魚。
番邦隊伍越來越近,最前方騎着馬的男人卻沒有停下,反倒猛踢馬腹奔馳起來,臉上的興奮與惡意難以掩藏。
縱使再遲鈍,大齊的官員們也意識到了男人不懷好意,可馬的速度太快,眼見着就要踩到站在最前面的祝書白。
人群中響起驚呼,幾個武将拔出刀朝着男人沖去,一切如同慢放一般,祝書白冷眼看着躍起的黑馬,暖日的光線被遮擋住,她以手作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
“咳咳……”
“祝大人小心!”
“啊——”
三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第一道是祝書白輕咳的聲音,第二道是大齊官員的驚呼,至于第三道……
是男人落馬後的慘叫。
“祝大人,您沒事吧。”暗一振劍抖去馬血,擔心地看向祝書白。
幸好沒看見什麼傷痕,暗一想到陛下對自己的吩咐,不敢想象若是沒保護好國師,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沒事。”
祝書白瞥了眼身首分離的馬屍,心中有些可惜這麼一匹好馬連叫都沒叫一聲就死了個幹淨。
暗自歎息一聲,祝書白将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使臣沒事吧。”
一旁的大齊官員見自家國師第一件事居然還是關心對面,差點倒抽一口氣昏過去。
這種嘴仗,還是得他來。
他往前一跨,開口道:“怎會有事,使臣瞧起來精神得很,還能再摔一次。”
旁邊的同僚附和道:“本官瞧着也是,使臣身體好得很,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沒摔死你……啊,下官嘴笨,隻是想關心您,說錯話了您多擔待。”
“嗯……使臣的馭馬術仍需精進啊。”
“……”
胡人使臣還一字未說,便被氣得臉色大變,由紅轉青再轉黑,手一撐地迅速起身便氣勢洶洶地朝着祝書白大步踏去。
“你該死!”男人咬着牙根狠狠說着不标準的大齊話。
大齊官員們瞬間閉了嘴,暗一轉了轉手腕将劍尖對向他的方向,而祝書白知道有暗一在身邊,他連接近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幹脆無視了使臣,目光直直盯着他身後的馬車。
秦念衣流落在外的侄子會在裡面嗎?
微風吹起車簾一角,一道嘶啞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
“努巴,住手。”
仿佛被火焰燎過的聲帶發出雌雄莫辨的聲線,沒什麼情緒,卻讓努巴瞬間停住了腳步,哪怕再是憤怒,卻還是乖乖往後站。
“抱歉,他隻是想開個玩笑。”車裡的人道。
祝書白緊緊盯着車簾,唇邊帶着抹笑,“想必您就是伊萊族的聖女了吧。”
伊萊族便是北疆胡人的部族名字,胡人隻是大齊人對他們的蔑稱。
車簾被一隻蒼白的手掀開,裡頭的女子低着頭走出來。
她帶着一張黃金面具,分明是伊萊族的聖女,卻穿着大齊的服飾,身材颀長高挑。
她掀起簾子時,袖子往上縮了縮,露出一截手腕,祝書白眼尖瞧見上面布着一塊燒傷後的疤痕,張揚地破壞了玉白的肌膚。
她擡頭,面具上的空洞像在看着祝書白。
“祝書白,久仰大名。我叫安廿。”
祝書白忽地皺了皺眉,安廿嘶啞的嗓子該是聽不出情緒的,可為何她從中聽出了點……期待?
自我介紹有什麼好期待的。
【咦?】系統突然疑惑道,【宿主,我查不到安廿的資料。】
【什麼?】
【我查不到安廿的資料。】系統的聲音越發慌張,【不對啊,小世界裡任何一個人都該有資料的,怎麼會查不到呢?】
祝書白忽地一頓,眼神凝着安廿面具上的空洞,若有所思。
——若是她本來不該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