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覺着漫長的大牢過道,此時卻好像短了不少,祝書白還沒想明白今日之事,兩人又重新回了馬車。
而秦念衣也不像來時一般閉目休憩,而是直勾勾盯着祝書白,直把祝書白盯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才放過她。
“祝書白,方才你跟在旁邊可都看清了。”秦念衣語氣不明。
“……看清了。”
“好奇嗎?”
祝書白想了想,“有點。”
秦念衣笑了,下巴一擡,示意道:“問。”
祝書白也沒跟她客氣,“陛下想做什麼,微臣心底大抵有了個猜測,隻是不明白為何要找左甯……她自小生在京城長在京城,見過她的人微臣想應當不在少數,哪怕換個身份,怕是還會有不少人能認出她。而且其父畢竟是左南,陛下不怕她懷恨在心,故意卧薪嘗膽隻為了報複您嗎?”
秦念衣意味不明的眼神在祝書白身上打轉,半晌才道:“國師從前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嗯?陛下此言何意?”
“左甯自小體弱多病,所以極少出門,及笄以後更是幾乎閉門不出,所以見過她的人極少。至于其父是左南……”秦念衣嗤笑了聲。
“隻有血緣關系的父女罷了,左甯恨不得自己并非左南的女兒。況且左南雖無造反之意,可他做的那些腌臜事都被一樁樁一件件查了個清楚,落得現在下場并不無辜。朕留左甯一命算得上是恩典,她有什麼可怨恨朕的?該恨也是恨左南。”
“竟是如此。”祝書白若有所思,“陛下似乎很了解左甯。”
“她從前是我的陪讀。”秦念衣勾着唇笑,矜傲道,“朕與她一起長大,左甯是個極有才華的人,比之朕也不遜色多少。”
神态酷似睥睨天下的貓兒,瞧不起全天下,對欣賞的人也隻是揚着眼角,矜持地歪歪腦袋。
祝書白忍住了上揚的唇角,卻掩不住微彎的眼眸,輕咳兩聲抑住笑意。
她點點頭,又問:“既然陛下早有此意,為何不提前将左甯送走,而是要将她單獨關在牢房中,等了這麼些日子才來尋她。”
秦念衣眸中笑意散去,微微擰眉有些煩躁,“她太要強,也太認死理,這并非好事。”
“為了不嫁人,後半輩子被困于在四方牆角中,她能給自己下藥,親手斷了子嗣緣,剪了姻緣線。可縱使這般折騰自己也不願來找朕幫忙。”
“若是不逼一逼她,磨磨她的性子,怕是甯死也不開口。”
“還是陛下考慮周全。”
秦念衣見祝書白說完這句便沒了下文,忍不住問道:“你沒有其他想知道的了嗎?”
祝書白一愣,淺笑道:“陛下是想讓臣問什麼呢?”
“……”
“啊,微臣知道了。”祝書白淺淡的瞳孔專注地注視着秦念衣。
“陛下是想讓微臣問您,您為何要讓臣知道那麼多事情嗎?”
秦念衣不說話,抿着唇看祝書白,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國師此刻似乎在将自己當小孩哄。
有點不爽,還有點隐秘的歡喜。
從沒人将她當小孩一般哄過,包括父皇。
“不需要問,臣能猜得到陛下想做什麼,又想讓臣做什麼。無論是左甯還是其他人,她們需要時間成長才能在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既如此,這時間便由陛下與臣一起争取。”
其中危險祝書白一字不提,語氣輕松得仿佛是在說晚膳要吃什麼,可眸子中的認真又不作假。
車外喧鬧的人聲依舊,可秦念衣卻覺得祝書白口中說的每個字都振聾發聩,清晰地傳進了耳朵裡,流進胸腔内。
她沉默一瞬,道:“你既然知道朕要做什麼,也應該知道其中兇險。”
知道還能如此輕松嗎?
祝書白彎了彎眸子,“出頭鳥罷了,微臣也算是熟能生巧。”
秦念衣定定看着她,“……祝書白,記住你說的話,若是日後讓朕發現你言行不一……”
“不會的。”祝書白打斷秦念衣的話,斂了笑意,盯着秦念衣的眸子裡滿是真誠。
“臣早就說過了,入世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陛下。”
國師氣質清雅出塵,卻偏偏長了一雙多情的眼睛,無論看誰都柔情滿滿,此時她淺色的瞳孔裡盛滿了秦念衣的身影,更叫人覺得……
她滿心滿眼都隻有秦念衣。
秦念衣心跳一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湧上了心髒,陌生的感覺令她有些無措。
不過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帝陛下并沒露出什麼太大的破綻,唯有摩挲着袖角的手指顯出一兩分茫然。
她猶豫了許久,擡眼望向祝書白。
“今後,便是戰友了。”
祝書白莞爾一笑,知道這位陰晴不定的女帝終于将她納入了自己人的範疇中。
還真是不容易。